黑暗从窗外涌入,瞬间淹没了珀莉丝的视野,让她感到一切都变得虚幻。
她试着用手去触摸桌子,却发现不论如何都摸不到桌子——在黑暗进入小木屋的一瞬间,那桌子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丝毫没了踪影。
果然,这是由我的认知构建出的梦境,某种程度上,这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让那漆黑彻底淹没意识,就意味着还有苏醒的可能...珀莉丝如此想着,在黑暗之中微微抬手。
刹那间,点点赤红色的微弱电弧在她纤细的指尖缭绕着,舔过她的伤口,修复着先前的烫伤痕迹。
这一瞬间,珀莉丝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她径直走到印象中那扇漆黑石门所在的位置,然后凭着感觉让正在修复自己伤口的赤色电弧照亮了那一块——
“滋滋滋...”
微弱的赤光跳跃中,漆黑石门的表面被微微照亮,然后,珀莉丝忽地感受到一股吸力,她指尖的赤色电弧就飞快被吸引向了那扇门——
“滋滋滋——”
赤红色的电弧以那扇漆黑石门的花纹为路径,逐渐勾勒起了镌刻在上面的全部痕迹,使得这扇门成为了木屋内的光源。
等到纹路全部被勾勒完毕之后,那电弧便汇聚在了石门的中心,勾勒起了那个符号:
那是由“抽象之花”和“墨水瓶”嵌在一起组成的赤色符号,珀莉丝曾在巴别塔的核心和无数次闪过自己脑海的幻象中见过。
那赤色的符号飞快地勾勒着,瞬间在珀莉丝的脑海中响起了无比明确的认知,使她的力量全部恢复。
凭借着本能,珀莉丝将手按在了那符号之上,石门上的光芒瞬间爆开,其漆黑的躯体瓦解,又重构成了一道闪着纯粹赤色的光门。
珀莉丝转过身,微微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小木屋,然后就走进了那扇光门中,没有回头。
.......
“嘎!嘎!”
尖利的乌鸦声响起,珀莉丝猛地睁开了双眸。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之上,目所能及的大地由一片纯粹的漆黑构成,像是有某种石油一般的液体覆盖于其上,看着十分诡谲。
群鸦从她的面前飞过,钻入了那片由破碎火烧云构成的破碎天空。而在那大地的尽头,珀莉丝看见了一座被漆黑侵蚀的破碎尖塔,摇摇欲坠。
这和珀莉丝先前在借由巴别塔核心所产生的幻想中看到的场景一样,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看到那尊戴有漆黑王冠、身穿扭曲黑甲、周身缭绕着强烈亵渎意味的存在。
珀莉丝回想起了上一次直视那尊存在时的战栗感受,不由得微微一颤肩。
那个...存在,他...她...还是它...去哪儿了?
珀莉丝这个念头刚起,她的身后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祂朝着长城进发了。”
珀莉丝猛地一回头,正看见了那一身古典装扮的吟游诗人笑吟吟地朝着自己走来,深邃的血眸中彷佛有星光轮转。
是伊坎·盖勒洱,那个自称【诗人】的奇怪家伙。
珀莉丝下意识地想要做出防备姿势,却一眼看见了对方手上拿着的蜡烛台——那是自己的木屋梦境中,使自己神智锚定的东西。
是他帮助我摆脱那一切的?珀莉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面对着珀莉丝带着些许询问意味的目光,伊坎·盖勒洱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走到珀莉丝的身旁,与她并排站立着。
他眺望着远方的破碎高塔,嘴角噙着笑意,没有一丝改变,似乎在等着珀莉丝开口。
这家伙...之前抢过我的蝴蝶刀...珀莉丝想起了在拉·瓦蒂诺的屋顶间发生的事情,顿时对这个诗人没有一点好感。
喜欢戏弄人的,都不是好人!就和卡莉一样,她....
想到卡莉...珀莉丝的面前忽然闪过一双冰雨中冰蓝色的眸子,心中的念头猛然僵住。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股不断涌动的情绪,面容淡漠地开口道:
“这是哪里?”
“如果你指的是这里的本质,那这里是你的梦境,你的潜意识,”伊坎轻快地说道,双眸眺望着破碎高塔,“但如果你想问的是这幅场景属于哪儿,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泛海的彼岸。”
泛海的彼岸?珀莉丝顿时想起了她曾在爱德华旧宅里看到的那些照片,那些爱德华·冯·瓦兰提亚曾经历过的冒险。
漆黑的大地...不详的破碎尖塔...身穿漆黑盔甲的恐怖存在...扭曲的生物...这是珀莉丝对那里的全部印象。
某种源自命运的本能告诉珀莉丝,那漆黑的尖塔中藏着一些秘密,关于她的秘密。
为什么伊坎·盖勒洱要让我看到这些画面?他有什么目的?想要把我引诱过去吗?难道说,这背后有着什么阴谋?
珀莉丝的思绪不断变化着,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伊坎轻轻笑了一声,从容地开口说道:
“这并不是我为你制造的环境,事实上,这些画面一直存在与你的潜意识底层,只需要相应的调动即可...”
“但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儿,”珀莉丝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这画面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潜意识里。”
面对着珀莉丝略微有些攻击性的质疑,伊坎·盖勒洱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笑,轻快地解释道:
“是的,你从来没有去过。”
“但她去过。”
伴随着伊坎的话语,珀莉丝的脑海中飞快地勾勒出了一道人影——身材高挑、长发垂腰,站立于花海中央,血眸微微闪烁。
哈利拉莉·哈芙洱伽德,被拉普拉斯称为【白昼星辰】的、来自【高天庭(The Higheaven)】的仲裁人,以及...
...珀莉丝的母亲。
母亲...珀莉丝的脑海中回想起哈莉拉莉温柔的神情,一时间胸膛中似有暖流流动。
还没等珀莉丝的念头形成,她的嘴巴已经先一步张开:
“妈妈她现在...在哪儿?”
听到这个问题,伊坎·盖勒洱微微瞥头,深邃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这名诗人语气依旧轻快地开口道:
“去寻找【因摩塔罗斯】,你会在大陆的东岸找到答案。”
因摩塔罗斯?这个名词,珀莉丝似乎在哪里听过...大陆的东岸...那里是荻拉帝国...珀莉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淡然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满: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
“那怎么行,这当然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伊坎·盖勒洱轻快友好地笑了笑,“作为好朋友,我只能给你一点点帮助喔,要依靠自己。”
“谁和你是好朋友了...”珀莉丝微微眯了眯眼。
“别这么伤人嘛,小女孩,我可是为你专门跑了一趟呢。”
伊坎·盖勒洱虽这么说,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他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仰望着天空中的火烧云:
“你应该已经明白,自己在现实中的处境并不乐观,对吗?”
“嗯...”珀莉丝轻轻颔首,“我应该...被关在巴别塔的监狱里。”
在珀莉丝的印象中,巴别塔的直属监狱一般是用于关押重罪犯人的,几乎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而且...还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是什么样...珀莉丝如此想着,轻轻揉了揉额头,开始思考如何破解当前的局面。
她知道,在现在神智锚点确立的前提下,只要自己愿意,就肯定可以醒来。但醒来之后会遭到什么,是她完全无法预料和理解的。
如果醒来之后又被制服,这一次面对的可能就不止是一个梦境了。
“......”
珀莉丝正思考着,忽然听到前面的伊坎处传来一声轻笑:
“仔细想想,小女孩,他们为什么要用梦境控制住你?”
伊坎的轻笑虽然完全没有冒犯之意,但珀莉丝还是感觉自己莫名地有些不爽。不过,她还是强压下了自己还嘴的欲望,仔细地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梦境控制...如果拉普拉斯只是需要我身体上的特殊之处...那大可直接把我的血或者器官保留下来养活,没必要让我活着...更没必要把我的意识困在梦境中...
从已有的情况中,珀莉丝琢磨出了一个既定事实:出于某种原因,拉普拉斯需要完整保存珀莉丝的意识,让她作为“珀莉丝·哈芙洱伽德”这个个体的连续性必须保持,不能有中断或者破坏,不能破坏大脑让她成为植物人,否则她早就没办法在这里思考了。
但这么一来,他们完全没必要把我关在梦境中,如果巴别塔监狱的收容措施能够控制住我...
想到这里,珀莉丝漂亮的眸子微微一缩,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巴别塔的措施,很可能根本就拦不住现在的她!
不然,拉普拉斯何必费劲兜这么大一个圈,还制造个梦境把她困住呢?他要是有足够强力的收容措施,那大不了直接把她牢牢锁住。
这种温和的手段不符合拉普拉斯的铁腕政策,他不会走多余且无用的棋。
而若是没有伊坎·盖勒洱的引导,珀莉丝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也自然不可能突破拉普拉斯的收容。
连拉普拉斯也不知道这个可疑诗人的存在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到这里,珀莉丝朝着伊坎·盖勒洱轻轻颔首,开口道:
“谢谢。”
听到珀莉丝的感谢,伊坎·盖勒洱同样笑吟吟地颔首,旋即接着说道:
“你的天赋登上了新的阶梯,短时间内,你大概会不太适应,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将其彻底掌握,并且相应地进行合理运用。”
...天赋?指的是我在巴别塔之巅上展现出的那些能力?珀莉丝下意识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纤细光洁的手腕,那上面的伤痕早已消失。
不论是撕裂空间,还是依靠因子能修复伤口,这都实在有些太过于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魔法一样...如此思考着的同时,珀莉丝双眸一凝,感受着那一道道若有若无的赤色纹路在她的身体内流淌着,构成了她的身体的一部分。
从小时候开始,我的身体素质、反应力、语言天赋都十分强大,这也是伊坎·盖勒洱口中“天赋”的一部分吗?
想到这里,珀莉丝抬起头,轻微启唇道:
“为什么我会拥有这些力量?”
“答案都在【因摩塔罗斯】,那赐福黯淡之地。”
伊坎·盖勒洱轻快地笑了笑,似乎摆明了不打算把话说明白:
“玩得开心,小女孩,记得按时吃饭。”
说完后,这位吟游诗人轻轻一侧身,悬崖外的虚空中顿时出现了那扇漆黑的石门,上面的镌刻纹路已经被点亮。
转眼间,光门化作一道纯粹的赤光裂隙,周围的空间似乎微微涌动着,朝着那里聚集。
这算是送客了吗?...明明这里是我的潜意识碎片啊...珀莉丝不满地腹诽了一句,没再说话,便朝着那光门径直走去。
但就当珀莉丝差一点就穿过光门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轻声对伊坎·盖勒洱问道: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卡莉·菲洛斯要...背叛我。”
她说出“背叛”这两个字时,血眸之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对珀莉丝来说,卡莉的欺骗近乎等同于背叛,她无法接受如此亲近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
卡莉明明知晓那一切,却从来没有对珀莉丝说过。
“......”
听到这话,伊坎·盖勒洱依旧噙着笑意,深邃的血眸仿佛能够洞穿珀莉丝的灵魂。
略微过了一会儿之后,这名颇具古典风味的诗人轻快地开口道:
“因为她是个人。”
光门扩散,淹没了珀莉丝的身影,令她的视线被无边无际的赤红覆盖。
她只感觉自己不会断地上升着,上升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