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那漫天的樱雨落下,随风散开,将轻风染上幽香。

倚靠在树下,你读着一本童话书,时而有樱花落在书页上,你捡起了最完整、漂亮的那一朵,当做书签。

你见过吧?从泛海东方升起的旭日,那来自彼岸的太阳从海平线上将光芒洒向天空,映衬着漫天花雨。

那是一段故事,远在那钢铁在樱雨中断裂之前,就一直存在着的故事。

但那不是我要讲述的故事,我要讲的故事更为久远。

现在抬头,看向星空,寻找那最明亮的星辰。

那是白焰座的首星,那悬挂在战场之上的启明星,是王国信仰中为世界带来站在与灾变的星辰。

但在更古远的年代,祂曾有过另外一个名字:

【象之牙(The Ivory)】。

你也许知晓,在欧丁人曾行走在大地上的那个时代里,他们将我们脚下的大地称之为【厄萨(Essra)】。他们用古老神语在无数石板上刻下碑文,展露着他们对厄萨之母的爱恋。

彼时,那天空中的象之牙曾光洁无暇,是欧丁人所崇拜的王庭之光——那是【高天庭(The Higheaven)】的光芒,那寄居在宇宙中心的万神殿,那无上神明居住的伟大城市。

而跨过那数千万光年的对视,象之牙与厄萨相互联结着。那赐福如脐带一般跨越星辰,让厄萨的身躯充满活力。

而她,则将那赐福最具灵性的部分赐给了她的子民们——丰饶的土地,自那被称为亘古万壁的神殿周边展开,将整个大陆化作一片赐福的海洋,让万物都生长在纯粹的丰盈之下,茁壮成长。

然后,噢,那些可爱的、长着四肢的小家伙们,就从花海之下探出了身姿。我还记得他们,他们曾披着如盔甲般的长毛,在那第一缕火花从石间迸发之前,他们一直是一个弱小的族群。

当他们在赐福的丰盈之下成长,这生来便拥有自由意识的存在们,逐渐攀上了花杆的最高处,从片叶间汲取着点点花蜜。

后来,他们褪去长毛,在花海上造起风车和农场,在烈火中淬炼出钢铁与文明。

他们将自己称为——人类。

随着人类愈发壮大,那建立在神之躯上的欧丁王朝也逐渐崛起,世界在花海的赐福之下成长着,快到了超过一切存在的想象——他们的步伐遍布整个厄萨,他们的臂弯衍伸到了群星,仅差一点,他们就能超越星辰了啊。

赐福,从象之牙的彼端通过脐带传输到厄萨,又滋养了厄萨上的一切,包括他的最大受益者——人类。

他们曾经那么小,他们曾经是爬在花瓣上的蚂蚁呀,如今却已经将目光投向群星。

蝼蚁们渴望飞翔,他们以最虔诚的姿态呼唤着、祈祷着。

于是,祂看到了这些可爱的小家伙——那伟大的厄萨本身,在大地之上张开了眼眸。

从那眼眸中诞生的,是一名少女。她的头发如黑夜般漆黑,她的双眸如鲜血般深邃。

在人类文明的花海中,祂独自行走着,见证着一切。蝼蚁创造的欢愉虽无法令祂产生喜悦,却也令祂感到新奇无比。

直到祂遇到了他。

那个年轻的欧丁王子,喔,他白皙的皮肤和少女一样光洁,他凌厉的双眸又如秘银般深邃,在那清秀的面庞之上藏着些许锋芒。

是啊,在那片花海中,祂遇到了他,双眸映照着彼此。

他如最虔诚的信徒一般跪倒在祂的面前,对着那双血红色的双眸诉说着他的仰慕与爱恋。他的双膝压弯了花海中的根茎,眼中的泪却泉涌不息。

而祂又懂什么呢?

祂第一次看到了蝼蚁,这么近,那蝼蚁的细节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他的肌肤,他的银眸,他的眼泪。

祂任由着他抚摸着自己如黑夜般漆黑的长发,祂聆听着他的祷告,想起了那无时不刻回荡在天际中的音符。

那是人类对赐福的赞颂,那赞颂已经升入星辰。

蝼蚁渴望飞翔,他向祂如此诉说。

多么虔诚、浪漫的理想。

祂又懂什么呢?祂的目光淡漠,却又隐约闪动着。

那一夜,祂带着他去了那花海中央的神殿——那镌刻着万千赐福的亘古万壁。祂让他看到了赐福,那人类的欧丁王子哟,他伸出手,差一点就碰到了那输送着赐福的脐带。

但他离开了,目光如炬,嘴里喃喃着什么,留下祂一人独立在神殿的中央。

蝼蚁们装点着飞向群星的翅膀,喔,听起来真浪漫,又像是童话,不是吗?这一切本就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美妙。

“该沉睡了。”见证了人类文明这颗新芽的祂已经心满意足,便化为黑墨,融入了时间。

祂第一次如少女般沉睡,在大地的脉搏声中平缓地呼吸着。

而当祂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祂看见黑烟升上天空,将群星遮蔽。

祂看见生灵涂炭,那赐福化作凶利的兵器,握在蝼蚁的手中,被用于斩杀另外一批蝼蚁。

祂还看到——喔,那个王子,看看他,蓄着胡子,棱角分明,早已不再清秀,唯有那银眸不变,依旧深邃。

祂看到那个王子手中的利剑之上闪着赤红色的赐福,他大笑着自诩神明,将那赤雷劈向他的敌人。

为什么?他不是想要飞翔吗?

祂的心中涌起悲伤——噢,真是意外啊,大地又怎么会悲伤?

原来,他不是想要飞翔啊。

祂闭上眼睛,漠视万物的双眸第一次染上了泪花,那是神明的眼泪

在那泪滴的棱角边缘,祂看见了那自象之牙而来的使徒。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正劝说着欧丁王子,但后者置若罔闻,他的眼神好陌生。

赐福被他握在手中,闪着赤光,彷佛那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他说自己是神啊。

祂的心中泛起情感的波涛,这是祂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波涛逐渐从大地的中央泛滥开来,连那最坚硬的磐石之上都闪动着波纹,如水一般起伏着。

彼端,跨过千军万马,他看见了祂,和那被神性所染红的双眸——天哪,他慌了。他跪倒,像是变回了那个花海中的少年,全然无视了敌人挥来的利剑。

祂不知道,也许他是想要赎罪?祂不知道。

但既然不愿飞向群星,就回到大地本身吧。

祂的悲伤——混杂着被背叛后的屈辱与不甘,一同化作了巨大的潮水。那潮汐是黑色的,铺天盖地,从那被人类破坏的亘古万壁之中涌出,将一切吞噬。

天哪,那可真是浩劫,花海化作焦土,城市化作废墟,赐福化作碎片。

他们在惨叫中解构重塑,他们在绝望中倾诉悲哀。

祂的悲哀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个群星彼端远道而来的眷属。一切都在黑潮之下被淹没,只要极少数的蝼蚁逃离到了那片方舟般的荒岛之上,苟延残喘着。

厄萨哟,那孕育万千生灵的大地!却又将那一切纳入虚无的巨口,化作潮水下的余烬!

站立在黑色的大地之上,祂斩断了那自象之牙输送而来的赐福,从此沉睡在破碎的神殿中央,在那名为亘古万壁的残垣中化作时间一般的墨水。

而那荒岛之上的蝼蚁逐渐构建起新的文明,欧丁王子的后裔在大陆之西构造起一个庞大的国度——虽已经倒退好几个世纪,却也依旧靠着那辉煌的过往成为了人类之智。

噢,公主被王子背叛,她的愤怒化作滔天巨浪,淹没了一个伟大的时代。

如此令人悲伤的童话故事,不是吗?

却也只是童话故事,不是吗?

谁知道呢?现世之人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也不可能在这现实到令人痛苦的大地之上以神明为慰藉。一切都化作了漫天的星辰,被人们根据自己的需要取用,就如同货架上的商品。

当那赐福滋润大地之时,白焰被称为【象之牙(The Ivory)】,那滋润万物的高天庭之影。

而在赐福消逝的年代,祂则成了启明星,那带来战争与变革的灾星。

而厄萨呢?祂又有何不同?威尔金人将祂的残暴行径称之为至高无上的净化,称祂为【余烬之主(Lord of Ashes)】,而那虔诚的王国祭祀又直白而毫无偏见地称呼着祂的名讳,歌颂着那自亘古万壁到高天庭间所响起的旋律悠扬的长歌。

终归啊,所有生灵都在仰望天空,却又无人不站在土地之上,被泥泞拖拽。

自然,也再也没有人拥有翅膀,没有人想要遨游群星。

这只是个童话故事,不是吗?

那颗种子早早地随着那击碎弥撒拉的一击穿过星辰,坠落在大地之上,在黑潮与白焰的灾变之中锻造着,化作了如今的模样。

她曾仰望星空,也曾化作星辰,不是吗?

即便短暂地被禁锢,她也会再次绽放的,不是吗?

即便她凋零,但那白焰未散,她就不会消逝,不是吗?

我不知道啊,你可别来问我。

这一切早就不由我做主了,一切都在按着非命定的轨迹发展着,如同某种生长中的大树一般。

那其间的枝叶或是晦涩难懂,或是过于浅显,毫无价值,但都显现着这棵树复杂的本质。

我骄傲地说,我种下了一颗很棒的种子。

但终归,我们都是见证者。

我是讲故事的那个人,你是听故事的那个人。

没有看到吗?在那陈词滥调和喃喃梦呓之间,藏着她的光芒呢。

行走在这片大陆之上,我的笔墨印在纸张之上,多得能够填满一座湖泊,或是更多。

我看到了好多啊,那旭日破空,那星辰高悬,那高塔落雷。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有趣,不是吗?

见证者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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