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左右，顾北光着脚，在海边走了一圈，晃晃悠悠来到莫南家，莫南正好在弹钢琴，他还是和往常五无异，站在篱笆后面，呆呆地凝望弹琴的少女。

莫南似乎已经洗过澡了，身上不再是校服，而是朴素的T恤、短裤。

嘛…有些可惜，顾北真心觉得莫南穿校服超好看，有一个形容词非常贴合——清纯。

只是…顾北还想不出这样的词语。

他最后敲定了一个俗而不腻的词——特别。

可是，细细一想，校服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到底是校服，还是人？

莫南发现了顾北的存在，停下了动作，穿着小拖鞋，踩过草坪，一米六的优雅倩影站在一米三的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只手原本放在腰间一侧，忽而高举，举到一半，又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颗糖，递给了少年。

又是上次那种价值一欧元一颗的糖果。

顾北无以为报，他其实不想吃，耐不住嘴馋，再三犹豫，还是接过了糖果。

555~虽然不想接受，可这种糖太好吃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莫南摸过的缘故，包装纸上还有一种淡淡的芬芳。

这一刻，少年想把自己脑海里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提出来，问一下眼前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问不出口。

顾北发现莫南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却总爱盯着自己吃糖的样子笑，这个问题倒是可以问出口。

“你为什么喜欢看着我笑？”

“唔…因为你吃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大概是大人们口中常说的福相。”

“福相是什么？”顾北的确不懂。

莫南想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一个能让对方理解的解释，脑袋瓜子一侧仿佛响起了一个小黄灯，淡笑道：“福相就是…傻乎乎的，很可爱的意思…”

“你…你才傻，我虽然成绩很差，但我不傻！”

一见到顾北信誓旦旦的样子，莫南一下子没绷住，捂嘴轻笑起来，花枝乱颤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笑得这么放肆，不禁呆住了。

自从这一天起，莫南几乎每一次夜里见到顾北都会请他吃一颗糖，后者也在默默记住自己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多少糖果，希望有朝一日能还给她。

后来。

少年回首往事，这才明白——童年的甜，基本上都来自这个女人，这个带走自己童年纸飞机的女人。

……

春风里大街一巷十二号，也就是顾北的家。

家里仅有一台二手空调，装在父母的房间里。

至于顾北与顾倩倩的房间，没有空调，仅有一台座扇，老妈已经说了，如果你们两个热得睡不着的话，可以过来她的房间打地铺，可房间就这么大，仅能摆下一张凉席，这意味着顾北与顾倩倩要睡在同一张席子上。

虽然顾北不是很在意，但是顾倩倩似乎不喜欢这样。

于是乎，顾北也就不去父母的房间打地铺吹空调了…也不只是为了顾倩倩，他躲在自己房间里可以熬夜看漫画。

嗯。

是的。

漫画书！郎漫家里有不少漫画书，他愿意借给顾北。

对于顾北而言，一整个小学时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漫画了，尤其是龙珠，他有时候都会幻想一件事——自己得到了七颗龙珠，到底要向神龙许什么愿望呢？

果然…还是想要一台空调。

这一座南方海边小城的夏天真的很热，哪怕房间里有风扇，一觉睡醒依旧会浑身大汗，顾北总爱穿着校服睡觉，时间一长，背后满是黑色的汗迹，陈嘉飞那群人又老是拿这件事取笑他。

“北仔，你怎么这么恶心？校服一个月就黑了，呕！”

陈嘉飞不光自己嘲笑，他还会拉拢班上的其他同学一起嘲笑，“喂喂喂，你们快看，北仔那校服…太恶心了…”

已故的爷爷，不光教会了顾北必须拥有一颗爱国的心，还教会他一个浅显的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顾北总觉得自己与陈嘉飞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场死斗，类似于孙悟空与弗利萨的决战。

正当陈嘉飞与其他同学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顾北的时候，一只小手突然拍在了桌面上，抬眸一看，正是明明长得很可爱、却总是板着脸的汤园。

“顾北，交作业！”

“啊…糟了，昨晚看漫画太入迷了，我忘记写作业了…”说到这里，顾北连忙求助于一旁的同桌郎漫，道：“阿漫，还有十分钟早读，快点借你的作业给我抄！”

却不料。

郎漫刚刚准备把作业交到顾北手中，直接迎上了汤园凛冽的目光，来自纪律委员的怒目而视。

在我面前抄作业！？

这是不把我纪律委员放在眼里了，是吧？

“哈哈哈，汤园最讨厌别人抄作业了…北仔，你没做班主任布置的作业，你死定了…”陈嘉飞笑得最大声。

“别笑了，还有你，陈嘉飞，你的作业也没交…”汤园面无表情，道。

“安啦，我一早把作业做完了。”

说着，陈嘉飞拍了一下同桌的肩膀，那是他的马仔之一，看样子是让同桌帮忙多做了一份作业。

然而，同桌翻遍了整个书包都没有找到陈嘉飞的作业本。

糟了，忘带了。

这天下午。

最后一节课是思想品德课，负责上课的人是班主任，她一直都在宣扬职业平等观念，义正言辞，道：“职业无分贵贱，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人，还是每天起早摸黑的环卫工人，他们都是一样的，为这个社会发光发热！”

顾北特别喜欢上思想品德课，一方面是不用动脑子，另一方面是觉得身心愉悦。

思想品德课，与自己想象中的完美世界一模一样。

然而。

这一份愉快没能持续太长时间，下课铃声一响起，班主任便是大声道：“上午没交作业的同学留堂！”

班主任罚了陈嘉飞与顾北一起留堂，将昨天的作业抄十遍。

昨天的作业很多，抄十遍至少得两个小时，五点放学，起码留到七点，七点放学对于小学生而言是一件很夸张的事情。

顾北并不知道班主任的全名，只知道她姓熊，动物园里面的熊，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妇女，面相凶悍，皮肤暗黄，皱纹横生，烫了一个披肩大波浪卷发，声音很尖，反正是一个凶巴巴的人。

这一刻。

偌大的教室仅有三个人，讲台上的熊老师，各自座位上的陈嘉飞与顾北，两名少年用一根铅笔拼了命地抄抄抄，可十遍实在太多了，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太阳落下的脚步。

不知不觉，墙壁上的挂钟已经从五点钟走到了五点半。

洒满夕阳的校园之内，弥漫着悠扬的纯音乐，三年二班的教室位于一楼，一转眸，总是能见到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以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少女们。

一个不经意间的转眸，顾北恰好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倩影，莫南正在陪一个女生一起穿越篮球场，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毫无征兆地撞上了。

莫南没有收回目光，仍旧在望着顾北；顾北却是突然想起了顾倩倩说过的话——在学校，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认识我。

少年率先收回了目光，低下头。

好久好久，才抬眸。

望着莫南的背影，顾北有些难过，总感觉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