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待在雁孤山附近山头的顾天卓,在见证自己最为信任的师尊在眼前大发雷霆而又匆匆离去后,变的心灰意冷。

他浑身狼狈就像是在三年前与雁钟曦相遇的山谷之中那副模样,服下玄鸢送与他的丹药之后,他努力站起身子,扶着旁边的松木慢慢走向山脚下。

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先是被雁钟曦那看似又轻又柔的掌风冻结成冰雕,后又被自己的圣女师尊以“无礼”的名义管教。

如果不是他的修炼体质摆在那里,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来,早已是三魂七魄都给打散了。

有那么一种错觉,顾天卓感觉到,在自己说那个所谓的“焱某人”时,玄鸢是当真愤怒到要把自己宰杀,只是因为师徒的情分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而放过了自己。

合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为作为自己师尊的玄鸢,为什么要抛弃他的身份去主持对方的公正呢,只是因为清高廉明吗?

还是说,玄鸢在成为自己的师尊之前,与雁钟曦的身边人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问题顾天卓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今天一晚在阎王殿门口进进出出了太多次,该说是运气,还是自己已经能够感觉到站在死亡的边缘上反复横跳。

无论如何,顾天卓现在心里想着只有一件事,就是回到宗门,好好睡上一觉,自己或许能在第二天的晨曦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梦境之中,到底又会是与雁钟曦相遇的山谷,还是自己和师尊相遇的迷窟呢——亦或是,两者结合的噩梦。

无论是何种的方向,顾天卓都不会知道,在自己记忆中那个深刻直至刻入骨髓的险恶之地,正是自己美丽又尊崇的师尊所驻扎的故土。

凶神山,阴阳交汇之地,便是历代魔君行宫所建之地。

与修士以及普通人族不同,这里有着对他们而言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

当你真正踏入这片领土后,方才意识到,这里的四季是真正与人间的时节截然相反的永恒。

山谷险峻,煞气缠绕,各式各样的奇险壮观包围着阴阳交汇中心的幽焰峰,山顶沸腾不止的青色岩浆好似一轮明日照亮整片山土。

那些以山之身体而建的宫殿,自然就是历代魔君驻扎休养生息之地,当然,也是众多魔族和凶兽繁衍生息的祖地。

这些宫殿大小不一,可在高山之上修筑的却又是那么整齐,尤其是中间九座巨型龙头黄金包裹的丹鼎砥柱,气势而又磅礴,浩荡而又尊雅。

可惜与这般情景,最不符合的,便是主殿最深处的寝宫——一个在灯火阑珊下,曼妙而又隐秘的身形,独自低沉着头颅,轻抚额头在黯然伤神。

那张宛若玉石雕琢的清涟之面,齐肩发段却是深渊幽隐的遮掩,以及无法按耐住的柳枝细手。

明明是如此的光明稀疏,却是在黑夜中尽放光芒的璀璨皓月,哪怕是无边的暗影,也终究抵挡不住天使的容姿在这清冷昏暗的宝座之上迸发光彩。

这般世间少有的美貌,真要说的话,那便是与天下第一的雁钟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与其说是天使,不妨说那暗红色犹如血红莲花的装扮更像是从炼狱走出的堕落魔女。

好似新鲜血液般艳红的齿轮瞳孔,更是彰显出少女气质上的不一般,华丽的贵服,反倒是衬托出一种伪熟的假寐。

但更为突出的是,这位气质高贵之女眉宇之中无法掩盖的忧伤事实。

那种苦在心头无人诉说的诡秘眼神,不正是顾天卓的圣女师尊——玄鸢吗!

如今的她,早已是在到达了魔君寝宫之中换了另外一身行头,虽说相差无几,可让人分为明显的就是那股与众不同的媚态,要比之前更为放纵,更为勾人诱惑。

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玄鸢,魔族现任魔君,镇灵真君的传人——镇灵妖仙,玄鸢。

可就是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如今且在王座上,暗暗啜泣。

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布在寝宫墙上的那副美伦画卷,丹唇贝齿中,也从不离开那几个重复不能再重复的字眼。

“焱,新婚快乐......”

“这种话,是不是应该当面和你说啊,毕竟,焱的话,念在曾经的情份上我也应该当面和你道喜......”

“呵,你说什么,不必那样——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做......”

“嗯?你问我为什么还记得,当然是因为你教我的啊,毕竟,你,你曾经......是我的......”

“师傅......对吧......”

玄鸢自言自语道。

她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除了画卷中的画像以外,只有伸手触及不到的月光。

那点点散散的白色光辉洒在面前的地板上,玄鸢只感觉自己身边是无处不在的虚幻,就好像沉浸在梦境之中,可是自己心知肚明周围任何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可即便如此,玄鸢也能够从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安慰,这样自顾自的说话,哪怕语气中夹杂的爱殇不慎令旁者听到,似乎都是一种爱莫能及的错位。

她的视线随着自己手指所挥舞的方向,感受着寝宫清冷带给他的寒凉,却是手指摆布不定,做着任何握住微尘的动作。

渐渐地,她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她已经慢慢陷入到了漫无边际的情思之中。

在自己逐渐湿润的眼眶之中,玄鸢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冷清不见天日的冰冷宫殿,恍惚之中,转变成为了温柔日光下的画廊。

自己面前正盯着的画卷,也在无声无息之中,变成了一个沉睡在脑海中不甘会面的命定之人。

玄鸢作为魔君,自当是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情深之际幻化出的虚实之象,可也正是情深之际,才不止一次两次的令自己无法自拔。

她嘴角那令人怜惜的假笑,陪衬着自己失落又满负期许的眼眸,缓缓对着从画卷中走来的男子说道。

“你知道吗,焱,我真的好高兴......”

“三年了,每当我独自伤心的时候,你都会来默默陪伴我......”

“默默听着我向你诉苦,默默听着我对你道歉,默默在身边给我温暖......”

“哪怕到了现在,你已经和别人成婚,却还是独自前来,与我共享心事,诉诸凭怨......”

话语哽咽,玄鸢作为魔君,却是在眼眶流出了不符名望的眼泪,眼前的男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岩焱!

如果这之中,有其他的魔族士兵或者子弟看到现任魔君的这般模样,恐怕都会大惊失色,颇为感慨。

他们都会去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是什么事情,能够令这位笑看天下的女王大人这般痴情流泪?

可与其说是痴情,不如说其脸上的泪痕,都是一种苦怨悔恨的自嘲。

玄鸢双手试图抓住画卷中岩焱的衣袖,可她根本没有办法,只是依旧在幻象面前,努力摆出依偎在对方怀里的温暖可人。

泪水逐渐风干,可终究无法掩盖玄鸢想要把一切交付给眼前幻象之人的愿望。

“焱,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你成婚了,我应该忘记你才对......”

“哪怕现在我们做了对立之人,不也应该要敞开心扉,向对方报个平安吗......”

“为何你的拜帖上,却没有我的名字......哈......哈......哈......”

“为何不说话,你向来对徒儿有问必答吗......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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