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踉跄走在山路上,以往洁净的路上,如今尽是血红尸骸。

他连点身上要穴,勉强止住流血。

但身下的剧痛和每走一步脚上的疼痛,让他几欲守不住心头冷静。

但他仍然走着,拖出长长一道血迹。

他不知道林默去了哪里,但即便找不到,他也一定要找。

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尸骨。

一个时辰后,他路经一具尸体。

就在路过之时,那尸体忽然动了动手指,口中传出微弱之声。

“师,师弟……”

夏稚脚步一主,猝然回首。

那具浑身浴血之人,赫然便是林默!

“师兄!”

他弯下腰,剧痛让他眉头一皱,却硬撑着将人背起。

“我带你去找医生!”

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放在他的肩头。

“不,不不用了……”

林默断断续续地说:“我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告诉你,入山之口,在,在乱石林,一处极隐蔽的凹口。”

“我带你医治!”

背着人,走在路上,脚上剧痛更甚,但夏稚恍若无感,一步一步踏上山道。

血终是止不住,溢满了鞋子,留下一个深刻的,清晰的血印。

“师弟,听我一句!”

回光返照,肩上的力气忽而大了起来,林默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快去,快去乱石林,你见过了那处口子,我方能心安。”他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师弟,求你,我命不足惜。”

夏稚站住不动,终是转身,朝乱石林走去。

“多谢,师弟,其实我很羡慕你。”

林默一句一句说着:“每次看到你无视别人的目光,勇于做自己的事,我都分外羡慕。一心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永不迷茫,我真的很羡慕。”

“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坚定,或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现在,父亲也死了……”

“我父子二人是战死的,没给门派丢人吧。”

“我是一个不配做真传的人,不能团结人心,依仗着家世,才修成这身武功,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武功比我高出好几筹吧。”

“还有一个秘密,我不能带走,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向灵岳,可惜没办法向她当面表白了。”

夏稚默默听着,像是鲜血已流尽,每一步,所遗留的血迹便愈发浅了。

他的脚步愈发慢了,再不能以前那般快步走了,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无力的痛。

林默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今生的话都说尽。

“我也很羡慕别人有师兄弟,小时候看别的孩子嬉戏打闹非常羡慕,很想过去和他们交朋友。而我过去他们就不再笑了。父亲告诉我,这叫高低尊卑,我只能和别的真传或者内门交朋友,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很少说话了……”

“师弟,铸剑坊以后,交你……”

按在肩头的手忽而落了。

夏稚握住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肩头。

“师兄,其实我也很羡慕你,真传身份,首座的父亲,每一样都是别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你为人刚正,不用刻意收揽人心,众人也都信服于你。”

“铸剑坊虽然不大,但内部友爱,比起其他堂部强得多了,就算是仆工也不会受到欺负。”

“师兄,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给你二十年,未必不能超越首座,过分追求武功,有时反会停滞不前。而今天局面,哪怕你的武功堪比首座,也未必有更好的结果。”

夏稚脚步一顿,看着面前颓倒的石柱岩壁,朝后轻声道:“师兄,到乱石林了。”

背后的人不语,夏稚却好似听见一般,点了点头,继续朝内走去。

他的身影被横生的乱石,映得错乱。

啪!

险些被石头绊倒,他踉跄几步趴在地上,手掌被石头割出几道深深的口子。

夏稚重新爬起,将林默背在身后。

“抱歉,师兄,我伤太重了,让你摔倒了。”

他继续往前走,小腹的伤口崩裂,鲜血淋漓溢出,让本就被血浸透的衣服,重染鲜红。

一段路,像是半辈子那么长。

夏稚走在崎岖路上,每一步都万分辛苦。

终于,他来到一处岩壁前。这里的地面上满是脚印,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

在低矮处,一个深邃洞口豁然入眼。

“就是这里吧。”夏稚朝后耳语道,“他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吧。”

他将林默放下,倚着一块岩石,他也坐下。

“师兄,在这歇会吧。”

他轻轻抚平林默的双眼:“等我恢复一些力气,就背你回去。”

“嘿,嘿嘿嘿。”

对面一具尸体忽地开口:“他早已死了,你还待他像活人一般,真是笑话。”

夏稚看着那尸体,半晌才道:“原来是阴阳天魔前辈,为何不出去。”

那人凄厉道:“呵,我心死在这里,不如将身也葬在这里。”

“是吗。”

夏稚闭目休息。

“我认识你。”阴阳天魔开口道,“你是个狠人,我求你一件事,你若应了,我就将一身武功送给你。”

“何事?”

“只要。”阴阳天魔有些羞涩,“你将我的尸骨和钱参同葬在一起。”

“好,此事易耳。”

“我信你,来,你过来。”

夏稚深吸一口气,撑着岩石勉强站起。

待他走进,阴阳天魔一指点在他周身大穴上。

“我先为你止血,再不止血,你恐怕就要先流血而死了。”

“多谢前辈。”

“来,抱元守一,我以心印心,将阴阳诀传你。”

阴阳天魔一手按在夏稚头顶,口诵密语传入心海。

一刻后,他双手无力垂下。

“我传你武功,乃是交易,非是恩情,你无须挂怀,只需记住我的名字。”

他深深呼吸,说出那个早被遗忘的名字。

“吾名,忆雪晗。”

言罢,气绝而亡。

夏稚看着他的面容,像是把他的脸深深刻入记忆。

他坐下,又休息了许久,浑身气力稍稍缓和,便背起林默和忆雪晗的尸体,缓缓踏上归途。

山谷,铸剑坊。

他将尸体放下。

脸上久违地露出笑容:“就是这了,师兄到家了。”

ps: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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