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不喜欢熬夜,也不是一个擅长熬夜的人。在他印象中,自己上一次熬夜还是因为高中同学的聚会,几个死党硬是拉着他去夜店喝了一晚上的酒,期间还要被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小姐姐上下其手。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从良了,不然估摸着到天亮都未必睡得着。

说到底,熬夜并不能让他将一天掰成两天来过,现在欠下来的时间都要在第二天换回去,所以他一向不推崇熬夜。除非有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又或者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工作,不得不在第二天天亮前交上去,不然叶歌都会在十二点前上床睡觉。

可今天很明显是个例外。

苏盼秋虚挽着他的手,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好像泛着光,脸上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她毫不在意地靠在叶歌身旁,努力将自己的步伐调整到和他一致,仅仅是为了让这场突如其来的邂逅变得更加完美。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应该已经睡着了,放眼望去除了街道上的路灯以外,恐怕就只剩下几个藏在阴影里的摄像头还在工作。如果再走远一些的话,或许能找到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但少女似乎不希望有人撞破他们的好事,特意挑了一条没人的路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出门。”苏盼秋道。

这句话来的很突然,好像上一秒还在享受着晚风的温存,下一秒就要在刀光剑影里见真章了。虽然叶歌不知道少女是为什么才邀请自己一起出来散步,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这场绝非偶然。

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于是随口回了一句:“那你还找我出来散步?”

“因为想啊。刚好看到你了,就这样做了。”女孩笑了笑,轻轻晃了晃叶歌的手,“任性是女孩子的特权。”

“可你不像是那种会任性的人。”叶歌很是委婉地说道。

“你是觉得,今晚的我有点奇怪么?”苏盼秋微微歪头。

“不是有点,是非常。”叶歌点头道。

“那可不行啊。太坦诚的男孩子可没人喜欢,就算你说的是事实。”苏盼秋叹了口气,“女孩子都是由谎言包裹起来的糖果,如果不剥掉外面的糖纸,你永远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味道。你又怎么知道,你平时看到的就是真正的我呢?”

“至少,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能挽着手出来散步的程度。”叶歌也想叹气,但他反而主动握住了苏盼秋的手,“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说谎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特别是当对方能看穿他的想法时。说不定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苏盼秋已经将他脑海里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了,就等着他说那么一两句言不由衷的谎言,再一脸恶趣味地拆穿他。

“很中肯的理由。”苏盼秋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融,回到平时的样子,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拉普拉斯妖吗?”

“怎么突然就开始冷知识科普了?”

“看来是不用我来给你解释了。”苏盼秋忽然提了个很奇怪的问题:“那你觉得,和拉普拉斯妖做朋友会开心吗?”

“你是把自己比作拉普拉斯妖吗?”叶歌想了想,继续道:“那要看是怎样的朋友了。”

“比如?”

“朋友也分很多种啊。如果我们只是表面朋友,光是喊得出名字但一谈借钱就要借口上厕所的关系,那我还挺乐意和你做朋友的。”叶歌笑了笑。

“嗯……原来是这样。”苏盼秋稍稍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了叶歌的意思,点头道:“有点意思,那如果更进一步呢?”

这个比喻确实很新鲜。虽然她的卡里经常存着一笔让人看不懂的天文数字,但一般没有人会和她这种人谈钱。大部分时候,钱对这个女孩来说也仅仅是报告上的一个数字而已,没有实际上的意义。不过叶歌想说的很明显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个比喻所代表的含义。

借了钱就要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身为拉普拉斯妖的她自然清楚借钱的人什么时候能还钱,能不能还上钱。如果还不上,那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会借出去。既然他们是朋友,她又清楚能不能收回本息,自然不会去拒绝对方。

“如果更进一步?”叶歌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说道:“那不是更好了?这样我连问的功夫都省了,你会主动来帮我,等到事了之后再给我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谁不喜欢这种朋友?”

“哪有这种好事。”苏盼秋都被叶歌逗乐了,“就算是全知全能,也未必要来帮你吧。万一回不了本,岂不是亏了?”

“她会的。”叶歌很肯定地说道,“因为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盼秋歪头,那双泛着光的眸子第一次直视叶歌,像是想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但你不一样,因为你是庄家。”叶歌轻声道,“你把这场交易当作一次游戏,无论输赢都不必放在心上。可她已经把赌注压在桌上,在回本之前便不可能离桌,一切能被利用的赌注对她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很聪明的说法,可惜你猜错啦。”苏盼秋松开手,恰巧站在一盏路灯下,任由白光如瀑将自己淹没,竖起一根手指道:“她可是我最重要的‘继子’,被你这么几句花言巧语就骗走未免也太可惜了。虽然她可以不在乎这种事,但我总不能放任你去欺骗她。”

“继子?”叶歌微微皱眉,思考着自己是否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词。既然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那这个词就一定有对应的意义。

“就是你猜的那个意思。总有一天,继子能继承到王座上的一切,包括权柄与名讳。”苏盼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当然,前提是你们真的能一直赢到最后。”

“这听起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虽然叶歌不觉得对方会撒这种无意义的慌,但类似的天荒夜谈听多了,总归得象征性地质疑一下。

“哎,看来祂确实什么都没告诉你。可这也不能成为你勾搭我家小公主的理由啊,就连一个微不足道的梦都要骗走。”苏盼秋很夸张地叹了口气,踮起脚来搂住叶歌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好吧,我姑且原谅你了。可是,仅此一次哦。等价交换这种事情,如果付出和所得不匹配就没有意义了。”

叶歌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时却只能看到那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白光,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怖。他很难去形容那是什么东西,甚至连是否存在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有什么要将自己的存在吞噬掉,犹如巨蟒朝他张开了口,不需要咀嚼也能将他吞吃干净。

下一刻,那种感觉如潮水般褪去。叶歌跌坐在地上,张大嘴呼吸着,任由空气粗暴地灌进肺里,将理智挤压一空。直到,有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冰凉的触感将他呼唤回现实。叶歌抬起头,看到苏盼秋微微弯下腰,将两只手都按在了自己脸上。

“回来了?”他不觉得难堪,只是一如既往地笑起来,随后忍不住地咳嗽着。

“嗯。”苏盼秋轻轻点头,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表情。

“这还真是不得了的警告啊。”叶歌耸了耸肩,倒也没有多少后怕之色,仅仅是说道:“看来,天底下还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什么总该付出什么。”

“没有这种事。”苏盼秋放开手,把叶歌从地上拉起来,略显固执地说道:“我不会像祂那样做的。”

“可我总不能把祂的警告当成是耳边风吧。”叶歌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从苏盼秋身上得到的是多么烫手的东西了,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这种选项了。真这么做的话说不定拉普拉斯妖还要跳出来给自己两拳,让他涨涨记性。

“我不是很理解你们说了什么,不过……能和我做朋友就行。”苏盼秋轻声道。

“我送你回去吧。”叶歌拍了拍手,把手上沾到的尘土拍掉,没有再试图牵起少女的手,“时间不早了,散步也散完了,该回去了。”

“好。”苏盼秋看着叶歌,乖巧地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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