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音乐是从何而来?

源自人类的祖先对自然的观察与感悟。

电闪雷鸣的隆隆声,风吹林海的簌簌声,江河流淌的滔滔声,烈火燃烧的熊熊声,枝头树梢的鸟鸣声,草间叶下的虫吟声——这些都是最原始的自然之音,无需指挥,无需曲谱,仅仅是简单地交叠在一起,就能形成超越一切音乐的至上的存在。

音乐与自然同在。

温莎妮·戈德利曼曾有个目标,即使已经遇到宿敌艾·沃伦斯丁,她也从未放弃过这个目标。

那就是创作出超越“自然之音”的、至高无上的音乐。

自然之音是冥冥中自然之理的外现,是统括森罗万象的究极的艺术,别说超越,连复制都不可能,温莎妮的目标堪称是对造物主的挑战。

理所当然地,她失败了,但她也当然没有气馁。失败一次就尝试第二次,失败二次就尝试第三次,浸心于数万年来人类这个族群创造的音乐的精华,将人之智发挥到极致,以一己之力把音乐这座高塔造得更高。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成功。

仅仅是做到能模仿部分自然之音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了,在那之上就是神的境界,即使是夫人也无法踏足。纵使是骄傲自负如她,在经历了一次次失败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目标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虽然最终放弃,但她并非毫无收获。

如果无法超越的话,一定程度上的利用总还是能做到的吧。

天空,大地,云彩,山脉,丛林,

薄雾,微风,落叶,溪水,鸟鸣,

自然界中的一切在此刻统一为一个整体,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发声器官。

一切的一切都在共振,不是物理层面的振动,而是更为深层且本质的东西。

如果说万物皆有灵的话,这必然是灵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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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

焦灼的地面上,一小块岩石松动了,一只花栗鼠从石缝中钻了出来。

这本应灵巧活泼的小动物全然没有平日的可爱,它看上去蔫蔫的,毛皮有一大半都烧焦了,胡子耷拉着,后腿被碎石砸断,骨头都露了出来。

它是幸运的,之前一直躲在地洞深处,竟然奇迹般地没被人类们大战的余波杀死,但代价就是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它拖着断掉的腿,在地面上缓慢爬行,它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处,一点食物和一点水,但所有生活所必需的不是被声波震碎了就是被凶炎蒸发了,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吱?”

就在这时,它听到了“声音”。

鼠类的智力远不足以理解声音的含义,但作为生物的本能却告诉它这声音非常美妙,仅仅是听到,浑身的痛楚就都消失了。

这并非错觉,它身上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毛皮重新变得柔顺,断腿的骨头接上,缺失的肉也长了回去。新的毛皮比原来的更鲜亮,肌肉也更加有力,骨骼更加结实,几秒前的伤痛和疲惫骗人似的消失无踪,它第一次产生如此充满力量的感觉。

歌声仍在继续,它也越来越强健,连身体都长大了一些,磅礴的生命在体内流窜,它感觉好得不得了,即使是腹部有点痛也毫不影响。

嗯,肚子越来越痛了,里面好像有东西正挣扎着想要出来,一阵反胃感涌来,它把早上吃的未消化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呕吐物里有什么在颤动,那是它早上吃下的坚果和草籽,一根根嫩芽抽了出来,转眼间就长成了新鲜的植物。

皮肤上传来瘙痒感,那是平日隐藏在皮肤中的细菌和真菌迅速增长,形成了疹子等乱七八糟的增生物。这些增生物不断破坏着皮肤,皮肤也不断再生,最终两者达到了奇特的共存状态,几个呼吸的时间后花栗鼠已经被各种增生物盖满。

一个个颗粒状的小东西从它身上跳起,那是它身上的跳蚤,已经长到黄豆那么大了。同时呕吐物中的植物也在生长,看似幼嫩的根系牢牢扎进碎石中,枝干已经有将近一米高。

“吱……吱……”

植物的枝蔓从它的食道、双眼、双耳乃至身上每一个窍孔长出,寄生虫和栗子树的枝干捅破腹腔,但它并没有死,肉体在一次次破坏和重生中改变了形态,越来越强韧,同时被菌落侵蚀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

苔藓、真菌、灌木乃至乔木都开始向四周扩散,占据了几平方米的地面。各式各样的植物超脱了自然法则的束缚,又像魔芋又像大王花的花朵在地上盛开,花粉和孢子充斥空气。奇形怪状的昆虫飞来飞去,苔藓下还有形似鼠类的哺乳动物爬出,很快就长到猫狗那么大。

一层层菌丝把动植物都缓缓覆盖,尽管它们还在旺盛生长,但生长的速度不及菌丝的蔓延速度。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植物和动物渐渐腐败,经过和真菌共生的肉质还在膨胀收缩,仿佛在呼吸。菌类取代了它们,成为这个小小生态圈的主宰者,但这繁荣也只是昙花一现,几秒后,那几个最大的菌杆就倒塌腐烂,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菌丝喷散着孢子。

最终,所有的生物都归于一大团灰褐色的凝聚物,这东西介于动物、植物和菌类之间,蒙昧不清,但又确实是活着的状态。

最开始的花栗鼠早已消失无踪。

创始之歌依然在天地间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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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废墟外,主神之握留下的巨坑的边缘——

皓月听到了声音。

那大概是歌声。

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四面八方都是,好像唱歌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发生了什么?这有危险吗?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她的思考就已经被别的想法夺去了。

太美了。

无法用语言描述,但那一阵阵深沉的鼓动穿透了心房,仿佛涓涓细流渗入四肢百骸。

好像是人声又好像不是,好像有歌词又好像没有,这歌已经超越了语言乃至音律的束缚,仿佛是来自神明的低语,赞颂世界,赞颂生命,是真正的灵魂的共鸣。

辉煌澎湃。

壮美绝伦。

妙不可言。

即使将世间所有华丽的辞藻集合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这歌声的美好。

仅是听在耳中,就觉得心灵被涤净了。

每一粒细胞都在引吭高歌,每一根神经都因幸福而颤抖,绷带下的伤口在极速愈合,蓬勃的生命在体内奔涌,这感觉比小烨的血还要——

——小烨?

小烨……

小烨!

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毕竟没什么事是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嗯就是这样!

“什么啊,这歌声……”

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这歌声还是动听到可怕的程度,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讴歌生命。

“伤口……愈合了。”

三下五除二扯下绷带,露出的皮肤已经毫无瑕疵,甚至比原来还要润泽光滑,每一丝肌肉都充满力量。体质正在迅速增强,是这歌声的原因吗?

“——呼呃!”

之前还一直昏睡的咲舞和罪灭突然醒了,她们都一脸惊讶地端详自己的身体,感受体内生命的流动,身为肉体系的异能者,她们比皓月还要清楚身体的变化是多么不可思议。

“喂皓月!这到底怎么回事!”咲舞一脸诧异地看向皓月,她对于音乐一窍不通,但也清楚地察觉到这无处不在的歌声非同一般。

“我还想知道呢,小烨……该不会是那个夫人放的大招吧?还有别对我直呼本名,恶心死了!”

“不是你说可以的吗?你还说也会叫我‘咲舞’……”

“一时昏了头而已,别给我得意忘形了不良女!”

“什么啊……还以为你终于学乖点了,结果还是这个德行吗?”

“那个,两位。”

““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罪灭愣愣地看着两人。

““是她先挑起来的!””

“可是,客观角度来看,皓月她明显是害羞吧?咲舞也太那什么了。”

“……谁会对这不良女害羞啊!”

“‘太那什么’是几个意思……”

“诶?可是,”罪灭歪了歪无表情的脸,无辜地说道,“你们两人,怎么看都是关系好到能随便说对方坏话的好朋友吧?”

““你想多了!!!!!!!!””

“但是……嗯?皓月,你怎么了”

罪灭突然打住了,因为皓月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一脸诧异。

“又怎么了!”

“开战前吃的东西……不对劲!”

“吃坏肚子了?”

“不对……就像是,活了。”

“活了?”

“不、不好,得赶紧——!!”

皓月没有丝毫犹豫,两根手指从嘴深深捅进咽喉,一阵痉挛后就把开战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那摊花花绿绿的呕吐物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下一瞬间一根嫩芽就抽了出来,而新一轮的腹痛让皓月忍不住跪在地上。

咲舞的情况也很不妙,她身上突然出现了大量又像菌斑又像皮癣的东西,奇怪的是皮肤竟然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排斥,反而有共融的倾向。

“这、这什么……咕呕!”

皓月倒在地上干呕起来,体内有很多小东西活了,而且越来越大,甚至有顶破内脏的趋势,体表也出现了很多疹子一样的红斑。而咲舞的皮肤时而因真菌腐烂时而愈合,已经波及了大半个身体,头发和指甲都在疯长。只有身为肉体的怪物的罪灭还算正常,但她也感到肉体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

创始之歌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

比“灭亡”更加可怕的,是过度的“成长”。

肉体总会自发地排斥有害之物,却对“有益”之物无能为力。

堵住耳朵也无法抵抗,绝对无法防御,等察觉到危险时已经失去了逃亡的能力。

造物主的低语,不是区区有机生物能够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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