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推翻了重来，就是新的故事吗？

不用开始新的人生就可以坦然的接受下一个阶段，当成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从而进入新的篇章吗？

顾厌并不觉得事情就会这么简单，也不觉得人生的定义可以这么轻松。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孩，同时也是光芒万丈的大明星，的确是想要自己走出困境的。

他不会一个劲的摆烂，劝对方不要管自己，然后却又摆出各种需要帮助的狼狈模样来收集更多的同情和关心。

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两句话就好像大彻大悟。

他不想破坏此刻的和谐，如果是当成最后一面来对待，就应该存在多一些的善良和温柔。

最后一面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不是为了让对方对自己念念不忘，只是啊，这是种体面，谁都不必歇斯底里。

他喝了一口咖啡。

“故事什么的，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回答的模棱两可，却也是让对方知道，他所说的自己的生活里，其实是不会有苏染这样的存在的。

苏染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窗子上，再一次去到了天边。

他知道她的习惯，这几年都没有变过，那就是在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避开对方的视线。

“顾厌，你总是这样。”

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年轻的男人望着咖啡杯里的涟漪，倒影不出自己的脸庞。

她就望着天边的云朵，哪里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呢，反正眼前这个人不是，只是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是，自己还……

她虚无的叹了口气。

“就像是当时一样，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直到事情发生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呢。”

她的话说的很轻柔，一点都不如话语里的针刺。

每一个字其实都是一根刺啊。

顾厌不免想起了那段时光， 他们其实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只是她的确经常让自己带着笑容。

他们会去日落的那家酒吧。

也会去就在学校旁边，均价两块钱的精品店。

顾厌其实已经忘记了，她到底用多少次开玩笑的理由，送过自己许多小小的饰品了。或许有草节编织成的戒指，也有几个小小的玩偶做成的手链。

但是那些都像是自己抛下来的时光，会在唱片机里播放，带着沙哑的声音，诉说那段被遗忘的时光。

只是要再提起来，总觉得难堪，或者是，压根没有这样的可能。

没有相顾无言，或许就是命运最大的善良。

顾厌的眼神有了焦距，他听着没有播放完的歌曲，他不会，不会随声附和，只是莫名的觉得难过。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是曾经的同学。”

他只能这么回答。

苏染看着窗户，突然她看不到云层了，只能看到窗户关于自己的倒影，自己的那张近乎完美无瑕的脸庞，她却突然找不到一个优点。

找不到……一个能让对方着迷的地方。

她想起了什么，耳边听到的是咖啡厅里播放的背景歌声，但是想起的却是学校里下课的铃声。

是叮叮当当。

是教室里旋转的风扇。

是开着的窗户外，响起的蝉鸣。

“顾厌，为什么你身边的人，全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

不说出口的喜欢，或许就是最孤单的心事。

你哪怕和全世界分享，只要没有告诉他，只要他没有靠近你，你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顾厌看着她的侧脸，她还是不敢看自己，明明主动找到自己的人是她，但是却好像不敢面对自己的人也是她。

是什么力量驱使让她来到自己的面前呢。

顾厌的手指摩梭了一下杯子的边缘。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或者说，不合适。”

顾厌终于诚实的说出了心里话。

也是那段时间的真实感受，曾经她和夏之梦就是最靠近自己的女孩子。

顾厌并不能准确的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不能完全洞悉自己当时的心情，喜欢本就是很玄妙的事情，可是也最让人苦恼。

可是最独特的事情就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色彩，回忆起来的时候，连天空都和她是一个颜色。

苏染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并不意外，这些年要想清楚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难得只是要如何去面对。

人总是要失去，却学不会接受失去。

总是被骗，却又学不会面对欺骗。

过不了的是面前的困难吗？只是自己心里的坎罢了。

因为你总觉得事情应该是你所想的样子，你喜欢的人也应该偷偷喜欢你，当这一切并不如自己所想的时候，你难以接受，自欺欺人，心存侥幸。

“为什么不敢？你不是不敢，你只是……不像我喜欢你那样的喜欢我。”

苏染其实不喜欢说出残忍的真相。

因为她觉得特别伤人，哪怕对方对自己没有那么在意，也有可能受伤。

顾厌无奈的笑了起来，外头没有下雨，外头阳光明媚，是下午之后的阳光剥开云层的天气。

只是心情没有办法那么明朗，反而像是阴雨延绵之后发霉的一块腐朽的木头。

他轻声说。

“这个时候说那些事情没有必要吧，反正……现在也就这样了。”

“怎么样了？我们怎么样了？你只是不想见我，但是我没有说我不想见你。”

“其实都一样啊，无法面对的时候，想不想其实也不重要。”

他知道青春或许难忘，因为人们都会给自己的青春一个美好的滤镜，就显得尤为难以忘怀，其实当你接受了新的生活之后，就会发现，那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美好还是遗憾，其实都能过去。

苏染深吸一口气。

“你总是这么悲观，总是不告诉我任何事，也拒绝我一起的帮助。那为什么……当时还要和我那么靠近?”

她不是多么需要这个答案，或许只是要他开口，说出真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顾厌的手指摸索咖啡杯，里头的咖啡其实已经彻底的冰凉了。

不适合再喝，也不能承载任何的心事。

他停顿了许久。

耳畔的是背景音乐里的，钢琴的声音。

顾厌停顿了许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说。

“你现在知道了，我曾经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我看似极好的家世到底是怎样的炼狱。我不认为我是个幸运的人，但是也没有资格能说悲惨，所以我想的事情很简单。”

他转动杯子，把手终于对向了自己。

然后放下了纸巾，放在一旁。

他抬头看着终于转过头来的苏染。

“我只是想多给身边的人一些美好，其实……我谁也不想报复。”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伤害的孩子。

他或许不在单纯善良的相信这个世界。

但是他曾经的确是想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什么，他真的这么想过。

或许……真的无关喜欢。

苏染有些开心他这么说，可是紧接着席卷而来的，却是揪心，是疼。

他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