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骨一触即离,竟是擦出了点点火花,转瞬便消逝在空气中。

两道身影迅速拉开距离。

在一片狼藉的擂台上,一侧是陆千山,另一边是魔犬,都是满身血渍,基本整个身体都被染成了血色,看不出本来面貌。

即便身体表面都布满伤口,陆千山却并未受到足以影响身体活动的重伤,毕竟魔犬灵智不高,攻击杂乱无章。

反观那魔犬,陆千山剑光集中的几处,基本上都被砍出了深可见骨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液从中不停流出。

陆千山的眼睛依旧明亮。

他的余光从两边的弟子席上扫过,那些弟子们无论男女,无论实力高低,此时都屏住呼吸,认真的看着台上那一人一剑。

陆千山单凭剑技与魔犬战斗,还有一层意图。便是在这个剑道没落的世界里,向所有人展现剑道之美。

作为剑仙,即使他从未想过要让这个世界也变成剑道独尊的局面,却也无法忍受自己苦求一生的剑道被人弃之如敝屐。

看啊,他们的眼神。

这些人都被精妙的剑术所吸引,被那种无数人追寻传承下来的剑道所折服,纷纷发出惊叹之声,热血沸腾。

这样便足够了。

等他解决了身体和力量的兼容问题,像这样展示剑道的机会还有很多。他无意让剑道独霸天下,但他会在四处埋下复兴剑道的种子,让更多人领略这种魅力。

凭借着一己之力,影响已经成型的背景设定,天道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对天道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辱。

真是叫人心情畅快。

陆千山止住心中想法,体内灵力略微流转,就将表层的伤口尽数封堵。

那条魔犬,已经因失血过多走向生命的尽头,陆千山拿着长剑站在它的身前。

就算是在生命的尽头,它的凶恶也不曾减少半分,血腥的眼瞳死死盯着陆千山,森寒利齿中漏出嘶声威胁。

“哼,真吓人啊。”

陆千山嘴角挂笑,眼底却尽显冷血,高高扬起手中长剑,就要斩落它的头颅。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周兰发了疯一样的直冲而来,扑倒在陆千山与魔犬之间。

“不,不要杀小白!”

她早已没了初来此地时的贵妇形象,衣服沾满灰尘,发丝散乱,就算说她是个疯子,只怕也不会惹人怀疑。

陆千山漆黑的瞳仁滚动,满带轻蔑地望向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轻声开口。

“可它已经不是你口中的小白了。”

什么叫杀人诛心呢?

就是把一个人最重视最宝贝的东西,拆烂了揉碎了,摆在她的面前。

这远比直接杀死一个人更为折磨。

陆千山接着说。

“为何要露出这样一副表情?说到底,这只是一只宠物吧。虽然我也理解朝夕相处之下产生的情感,但你的表情就像是死了爹妈一样,实在太过离奇。”

“从一开始我就不理解,是人在养宠物,不是宠物在养人吧?为何你可以把宠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为了它丝毫不顾你父亲,乃至整个御兽宗的颜面,在这撒泼闹事。”

“你这么喜欢它,将整颗心都刨出来给它…那你现在问问看,它是否懂得感恩?”

陆千山嘴角嘲讽之色愈发浓重,他松开了压住狗头的那只脚,魔犬立即朝着距离它最近的周兰噬咬过去。

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把从小娇生惯养的周兰吓的花容失色,跌倒在地。

和小白的过往回忆在她脑海里闪过,再和眼前凶恶的魔兽形成鲜明对比,周兰崩溃的大哭出声,坐在地上不断后退。

她大声哭喊着。

“杀了它!来人,快给我杀死它!”

陆千山将手里的剑挽出一个剑花,随即把剑倒插在地上。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进展太过于理想,反而会叫他感到无聊。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也犯不着继续费力气,反正按照魔犬的出血量,放着不管也很快就会死去。

他心里想着。

被称作小白的灵犬,无辜吗?

从客观角度来看,它的死亡确实很无辜,只是因为它的主人触怒了陆千山,就被他设局杀害。

但,它是周兰的宠物,而周兰确实践踏了陆千山心里不可触及的禁区。

就这么简单。

既然它作为宠物,享受到了其他野生灵兽难以比拟的待遇,就必然要做好受到主人牵连而死去的准备,这就是因果报偿。

陆千山并非那种多愁善感到,会为了一只畜牲的死亡而感慨万千的人。

但是像他这个层级的存在,不管是喝水沏茶,还是行舟舞剑,生活里经历的各种瞬间,都有可能化作其人对“道”的顿悟。

“以丧失自由作为生活安逸的代价,其结果就是选择生死的自由也一并丧失,所以我们啊,宁做饥渴的狼,不做安逸的狗。”

陆千山没有再理会周兰和气息逐渐萎靡的魔犬,转身向台下走去。

……

御兽宗一行人离开后,已是红日西沉,华灯初上的时候。

虽然出了周兰那档子事,但这一次的交流整体还算轻松愉快,陆千山费劲安排的各种活动功不可没。

这也让雷辰对他愈发赞赏,临别之时还拉着他的手,嘱咐他有空一定要来御兽宗玩一玩,最好留在那里玩个一年半载。

然后被莫无极追着踹屁股。

就结果而言,御兽宗上下都没有追究陆千山杀死周兰灵宠的责任,而周兰本人也和丢了魂一样,呆滞的跟着队伍离开。

至于之后会不会来找麻烦,陆千山并不在意。宗门内乱事件过去以后,他就该开开心心的去当魔修了。

正道宗门敢来找魔修麻烦?不再演戏的陆大魔头,分分钟都给他扬喽。

月光之下。

陆千山手捧一杯清酿,对着半圆的银月独酌,顾思思怀里抱着酒坛,站在他身后。

“像这样的宗门交流之后,多半就是要正式宣布入世了。”

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顾思思自觉的为他续上一杯。

“所谓入世,究竟是什么意思?”

面对顾思思的疑惑,陆千山解释道。

“简单的理解,就是魔修如果要搞事,我们就被动的打魔修。如果魔修不搞事,我们就主动出击,同样是打魔修。”

顾思思有点惊讶。

“这是要将魔修赶尽杀绝?”

这个世界的魔修源自血脉,那么数量也是有限的。正道的入世之举倘若真如陆千山所言,那这无异于将一个种族推向灭亡。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客观的。”

陆千山微微一笑,即便喝着最烈的仙酒,也没有产生多少醉意。

“所谓正邪不两立啊,或者正道需要的只是一个邪,而这个邪恰巧叫作魔修。如果现存的魔修消失了,总会有新的魔修出现,被天下正道重新定义。”

他遥指天边零落的星辰。

“乱世既临,只要正道和魔修无法同时泯灭,那么另一方也将随之永存。”

善或恶。

正道或是魔修。

本就是一种相互依存的东西,就像是光之下的影,影对照的光。

而这样的关系,在非黑即白的书中世界显得尤为清晰。

魔修…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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