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是在组织区域的大门分开的。方大伟刚把车开到大门前的关卡,执行部便另外派人过来接走了段影,据说是要先给他重新做些简单的检查,然后才能送回收容所。眼见段影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叶歌只好让方大伟先把他送回家去。

让叶歌感到意外的是,家门口的位置并没有堆着快递,屋里甚至还亮起了灯。如果不是进贼了,那就应该是幸运开的,又或者是沈幼伶过来了。叶歌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的公寓里确实是黑漆漆的一片,不排除沈幼伶在屋里的可能性。

可他刚才和沈幼伶聊天的时候,少女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啊。要是沈幼伶有事要来找他,那多少也应该会先知会一声,而不是直接跑过来敲门。至于幸运会不会给沈幼伶开门这种事,叶歌倒是没去想。小家伙聪明的过分,就算用的是猫爪子,拿钥匙开门这种事也难不倒它。

一时半会儿,叶歌也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干脆开了门走进屋里。

刚进门,他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沈幼伶,以及窝在少女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屏幕的幸运。联系到客厅里响起的电视节目的声音,以及堆在地上的几个新的瓦楞箱,叶歌马上便猜到了沈幼伶在这里的原因。

“回来了?”沈幼伶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抬起头看了叶歌一眼,很平淡地问了一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家里闲了一天的妻子看到下班回家的丈夫,很平淡地问一句吃了晚饭没,没吃就给你去厨房热一热。

“过来帮幸运装电视?”叶歌一时间也不敢确定沈幼伶到底在想什么,站在客厅通往门口的狭道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它刚刚跑过来找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沈幼伶很自然地给幸运顺了顺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家里的主人。

电视里放的是一个综艺节目,男主持人在竭尽全力地调动气氛,说着一些引人发笑的怪话,将嘉宾和观众们逗得捧腹大笑。可叶歌也没有心思去看电视,只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明明只要像平时那样,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后坐过去一起看电视就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仿佛是在害怕着失去什么。而沈幼伶也没催促他,仅仅是微微歪头,用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看着叶歌。

可那些犹疑终究没有在叶歌心里停留太久。仅仅是看到少女那双澄澈的眸子,以及眸子中那种隐藏得很好的期待感,他便很快调整好了心情,换上熟悉的笑容说道:“明明刚才还表现得那么冷淡,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我了呢。”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过来的。”沈幼伶撇了撇嘴,但还是稍稍让开了位置,给叶歌腾出了一个位置。说实话,要是换作别人,沈幼伶还真没那么快能消气。但冷静下来以后,她默默地思考着叶歌的话,忽然发觉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出乎情理的选择。

毕竟,在见面的第一天她就已经知道了,这家伙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都会去追求自己所拥有的美梦,更别说是那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美梦了。身为美梦一系的特异点,叶歌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无可指摘。

但理解归理解,沈幼伶也不可能马上就原谅他,起码也需要有人给她一个台阶。原本她还在想,要是叶歌愿意给她道歉,然后再稍微哄她几天,说不定哪天心情好就原谅他了。而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发展的,直到幸运突然跑过来找她。

于是少女才后知后觉,原来叶歌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候根本就不在家里。虽然这种行为不能说是毫无诚意可言,但一想到这家伙有可能是跑出去鬼混了,沈幼伶立马就把心里的些许愧疚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哪怕是在执行部里也是一人之下的地位,想要查到叶歌的去向并不算困难。更别说,整个特别支援组都是她的马仔,老大都发问了谁还敢真的瞒着她。恐怕叶歌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之前拍着胸口打包票的方大伟恰好是卖他卖得最快的那个,就连叶歌什么时候到家都告诉了沈幼伶。

叶歌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反而是贴着沈幼伶坐下来,瘫在沙发上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蛮好的。”

“什么蛮好的?”沈幼伶看了叶歌一眼,倒也没有让开。不知不觉间,她也习惯了这种距离,不会像一开始那样一脸嫌弃地将叶歌推开了。毕竟每次叶歌都是那种“知错就改,下次还犯”的态度,就算是沈幼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真的下死手吧?

她说过会给叶歌机会,那就不会轻易食言。说不定,她也只是在享受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默默期待着他还能为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吧。她并不觉得孤独,仅仅是厌倦了孤单一个人的日子。如果有个人能替她分享这些喜怒哀乐,那总归是一件好事。

“能看到有人在家里等我回来啊。”叶歌眨了眨眼,开玩笑似的说道:“要不搬过来一起住吧,刚好家里还有间空房。”

“你想得美。”沈幼伶拍了叶歌的肩膀一下,抱着幸运一脸嫌弃地和他拉开距离。

“你不问我今天去哪了吗?”叶歌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毕竟这种事是瞒不住的,而且他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知道。不然你进门的时候我就会给你摆脸色了。”沈幼伶抿了抿嘴,继续问道:“你觉得有趣吗?”

“你指什么?”叶歌歪了歪头,看向沈幼伶。

“工作。”沈幼伶像是在仔细斟酌着用词,一句话要分好几段来说,这在她身上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就是说,处理这些和特异点有关的工作,会让你觉得有趣吗?还是说,仅仅是为了留在这里才愿意接受的?”

这点对别人来说或许无足轻重,可对沈幼伶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她必须向叶歌确认,他是否真的喜欢着自己……以至于到怎样的程度。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作出类似于挟恩图报的行为,哪怕他不愿意这么做,她也依旧会将叶歌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你呢?”叶歌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问道。

“这是我的‘使命’。父亲从我懂事起就教导我,总有一天我也要去做和他一样的事情,成为和他一样的人。这是源自血统的诅咒,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沈幼伶微微抬起头,用相当缥缈的语气说道:“我要和更多的特异点打交道,从他们身上汲取死亡的力量,然后……去追寻那位的踪迹。这本就是组织存在的意义之一。”

“死神?”

“嗯。父亲是这样,我也必须这样做。”沈幼伶轻轻点头,第一次朝叶歌伸出手去,仿佛是在邀请他共舞一曲,又像是一位随时可能远去的旅人,在做着最后离别,“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哪怕是在自己的美梦里都愿意梦到我,那你必须陪我走完这段无有尽头的旅程。哪怕,不惜和我一同被诅咒。”

你是否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她仿佛是在询问,又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作出无可置喙的宣判。

不知怎的,叶歌忽然想起那时候美梦对他说过的话:很快,他就会见到那位“老朋友”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美梦说的到底是谁,但现在他知道了——只要他现在愿意牵起女孩的手,然后对她说一句,我愿意。

他会拒绝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叶歌握住沈幼伶的手,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当然,不会。

“很好。”沈幼伶并未感到如释重负,甚至连笑容都是浅尝即止,仿佛从未考虑过是否需要退路,“我会等你,直到你做好准备的那一天。陪我去梦里吧,那里没有你需要的美梦,只有无尽的死亡。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来,因为我会在那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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