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乌伊和青年大气都不敢喘。
视线与囚犯碰撞之时,心脏骤然用力,鼓胀的血管几乎要撑爆太阳穴。
……
鲜血从囚犯的额角流淌下来,流过他一眨不眨的眼珠,滴落在地。
因为研究这些禁书,他已经受尽了折磨。
行刑人告诉他,只要他出卖同伙,他就可以得到一条生路……甚至是金银赏赐。
他受够了!受够了鞭挞和饥贫,他已经不想再窥探什么禁制外的世界,不想知道大海的颜色。
他研究这些,无非是想要去往更好的生活。但如今美好唾手可得,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牺牲两个可怜鬼……
两只不告而入,闯入自己家门的老鼠!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觉世界霍然开朗。
于是,他拍拍自己脏乱的衣服,缓缓站起身。
“长官,我……”
告发的陈词已经想好了,可在话到喉头,他看见桌子上的书。
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那本书是翻开的。
也就是说……他们看了。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短了好几截,绝非刚刚这一小会儿能融化的长度,看来他们不止一次深夜来此,
这两只小老鼠,不是小偷。
他们是来看书的。
他们……对我的研究感兴趣?
……
囚犯的鼻腔突然有点泛酸。
他不敢奢望,这世上会有人和自己一样想象禁制外的世界,会认同自己的研究……他知道这是千夫所指的异类,是要上火刑架的危险念头。
但就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两个朝气蓬勃的小老鼠,钻进这臭气熏天的研究室,翻开了自己毕生的心血。
他这无人问津的失败一生,仿佛在一瞬间有了意义。
神庭军很快就会烧毁这里,将他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但是如果这两个孩子能侥幸活下来,或许……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他曾留下的研究,记住那一片蔚蓝的,如同天空一般澄净的大海。
“你刚刚想说什么?”
疤脸的军官坐向桌边,指尖轻轻扣响桌面,如同扣在囚犯的脑神经上,将恐惧一下一下注入他的身躯。
“没什么。”囚犯仰起头,“杀了我吧。”
“不用着急。”
可那军官却玩味的笑了。
他将自己桌上的两根手指立起,好似一个顽皮的小人。
那小人在桌上轻轻走动,一下,一下……
它绕着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那圈的内径逐渐缩小,最终……走到了蜡烛边上。
军官的手指在蜡油上轻轻一抹。
尚未来得及干透的劣质蜡油黏糊糊一片,沾在军官的指肚上,白腻腻的像沾水的骨灰。
“看来,我们今晚注定不会孤单……不是吗?”
他吹干指尖上的蜡油,弹飞到囚犯惊恐的脸上。
然后,军官慢条斯理的点燃蜡烛。
“来吧,让我们一起度过这浪漫的夜晚。”
他向着囚犯阳光的一笑。
“锃——”
厚实的大剑猛然出鞘,明晃晃的映着烛光,指向床下位置。
“搜!还有老鼠在这里!”
……
青年紧紧咬着牙关,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全都是他的错,他知道,如果今天他没有带乌叶来“开开眼界”,也不至于让两人陷入眼前的恐怖境地。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这些破烂都是禁书,是神庭军严令禁止讨论的禁制之外……
海水怎么可能是蓝的呢?神曾经亲口说过,海水就是黑色的,无论走到哪里,海水都是黑色的,永不会变。
明明真理就在自己耳畔,自己却要去窥探这些罪恶的想象,这些诱惑人堕落的邪徒画面……
现在好了,自己被神庭军当成异端。
这可是要上火刑架的!
可是,就算自己有罪,乌叶他又做错了什么?
自己只是因为见到了这些邪恶的画面,心里感到不安,所以才带他来……
本意,只不过是希望有人和自己一起分担这份不安罢了。
自己可真是个王八蛋。
“——搜!”
军官一声令下,霎时有铁靴冲向床边。
青年拼了命的向后瑟缩,他感觉身体已经不受使唤了。
良心疯狂谴责他,告诉他该站出身来,说出实情,承担属于自己的罪孽。
可是身体却坚决抗拒。
那是求生的本能。
他不想上火刑架,那是世间最痛苦的刑罚,人在最强烈的疼痛中受尽折磨的死去,听着自己脂肪爆裂的噼啪声,身体烈焰中融化……那太恐怖了!
他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泪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
就在这时。
那瘦小的身影从他身边挤过去。
……
乌叶滚出床底。
他挺起瘦弱的小身板,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的骨头支愣着皮肉,不知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但稚嫩的童声却中气十足。
“烤鱿鱼,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