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晴,大风。
铸剑炉巍然耸立,霸占室内半壁。
原本杂乱的铸剑石室被清理一空,两门大开,红锦铺地,直通铸炉。炉火炽燃,一柄黑色剑形在烈焰中时隐时现。
墨许山、夏稚、觉生三人屏气凝神,静待一人到来。
不知是火焰的炙热,亦是炽盛心火,墨许山头上已是汗水淋漓。
他双手不觉紧捏,心中百感交集。
他此时无比盼望那人到来,却又无比盼望那人未至。
矛盾。
极致的两种情绪,撕扯着他的心。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时间无情,谁也无法阻拦它的脚步。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汗水蒸腾中,墨许山恍见一身着大红袈裟,手持八宝禅杖,风华绝代,眉目含笑的青年翩然而至。
再看去时,那青年形象倏然化作一老态龙钟的老者。
他身穿灰色僧袍,眉毛胡子垂到下巴,干枯瘦小如髑髅,手撑着一支拐杖,脚步蹒跚地缓缓走来。
“叶……”墨许山伸手欲拉住那行至炉前的老者。
那老者凭空生出一道气力,身子腾空而起,直直没入炉口。
“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三界如火宅,众生碌无眠。今身入烈焰,忧思道多艰。挥剑斩魔去,一命换世安。”
不见哀嚎,无有痛呼,只有悠扬的诗韵从火中传响,带着安抚伤痛的力量。
诗声渐渐弱了,就在声音乍停一刻。
火静了,风住了。
原本熊熊燃烧的炉火乍然熄灭,如同被某种物体吸走了全部热量。
随即!
天地间唯见赤华大作,一道剑影从炉中升腾而出。
无声,无息。
剑影立在众人面前。
啪……
一道道裂纹从剑身显现,初时不过几许细纹,再见已是遍布剑体。
砰!
一声爆响,剑身乍时爆碎。
众人不闪不避,硬接飞溅的石块,只为了眼前这口剑。
赤芒倏忽消失,只惊鸿一现,便如同方才所见不过是幻觉。
异象消失刹那,一抹夺目之华映现于诸人眼中。
剑长三尺四寸五分,剑锋浑圆,不见半分锐气,剑身如镜,形影可见,剑柄古朴,有莲华殊胜之象。
驱五浊,破五色,破五音,散五味。
破魔之剑,首见寰宇。
墨许山跪地大恸:“孤矣,孤矣,我今痛失一知己!!”
觉生泪如涌泉,却是仰天长笑:“妙哉,妙哉,束缚已去,牢笼已破,去休,去休!!”
夏稚眼不见,耳不闻,心神所感,尽在剑端,只痴痴道:“好剑,好剑,如今出世,却是争锋者零落,悲乎,悲乎!!”
【天命之二:铸成破魔之剑,已终】
【当前身份为出镜角色,剧情戏份尚未结束】
【新的天命,未触发】
……
自剑成后,觉生便失踪迹,据人回报,他已是带了行囊,径自下山去了。
墨许山无心理会这些事,剑已铸成,此后世事与他无关。
年逾七旬,知交凋零,铸剑偌久,早已身心俱疲,耗尽一身精气神。
执刑堂位在山顶。
而在山顶之上,更有一座巨岩拔地而起。
砺刃玄锋殿便在巨岩之上,傲立云巅,俯视群峰。
这座门中议会之所,只在每年年末开启,除此外,只在门中发生重大事情时方才开启,平时只有掌门在此潜修。
而今,这座大殿竟悄然放开,殿中七人林列,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清或奇。
这一幕若被江湖上任何人看到,都会瞪大了眼睛。这七人中随意一人,若在道上跺一跺脚,江湖都会跟着震上一震。
因为这七个人,赫然便是天下第一名门,砺剑派七位首座。
殿内漆黑一片,不见阳光,无一人说话,寂静幽深之极,偏生这七人武功又高得出奇,连轻浅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静,当静到了极致,便会衍生一种新的情绪。
恐惧。
无声的恐惧蔓延开来。
“我本不想说话。”
一人打破沉寂:“我实在忍不了你们这些人在这装神弄鬼,好模好样的在自己地盘,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老林,你总是这般性急。不说话总有不说话的道理,你说是吧,老钱。”
“李首座说得是。”这人先是肯定,然后又否定道,“不过兹事体大,掌门无故召集我们,必有原因,谨慎些总是好的。”
“受不了了。”一粗豪声音嚷道,“你们是知道我老左脾气的,我们都到了,正主还没来,还真是在自己地头上,故意消遣我们是吧。”
“哼,你们接着等向老鬼吧,我老左不奉陪了!”
那人迈步就走,混不给此地主人面子。
“左首席,请留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伴着阵阵咳嗽,“咳咳咳,我非是有意让诸位久等,只是我这陈年旧伤,实在难缠。”
只说了一句话,苍老之声就又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柔和的声音随即响起:“向掌门不必急躁,不妨先行调息,有话慢说,我们皆可等待。”
“那就,咳……烦请诸位稍候。”
声音再度沉寂,之前说话的众人都沉默下来。
一刻钟后。
“抱歉,诸位。”苍老的声音已压住咳嗽,平稳响起。
“今日着急诸位,实是有一大事。我左思右想,却是不好自行决断,故请诸位参详。”
一向性急的左首座不耐说道:“向老鬼,不必卖关子,我们又不是第一天闯荡江湖,快快说来。”
“哈,诸位请看。”
黑暗中,传来一股木匣摩擦开合的声音。
“这,这是何物,怎得如此锋利。”
众人虽身处黑暗之中,眼不视物,但高明武功在身。就在木匣声音停止刹那,皆俱感应到一抹无匹锋利之气,不禁浑身寒毛倒竖!
“嗯?”先前未出声的一人开口道,“如此锐气,闻所未闻,莫非是那物铸成了?”
后一人笃定道:“集合五大派之力,这把破魔之剑终得功成,如此看来,此剑可追古今神兵了。”
“降、霄两位首座,所言甚是,这便是破魔之剑。”
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只是此剑铸成,还需一位绝顶高手催动。数年前那场恶战,我受伤非轻,缠绵经年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近乎油尽灯枯,勉强撑持而已,于此事有心无力。不知诸位谁愿持此剑前去一斩魔头,成就不世之功业。”
掌门此言虽然是说在众人中挑选一人。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武功能称得上绝顶二字的,便只有降始凡和霄永昌。
剑主唯在此二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