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你忽然得知自己命不久矣。

你会害怕吗?

“当然会害怕。”这是少年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样?

...

“证明自己来过。”他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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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水帘断线般,敲打在草棚上。

雾气弥漫。

雨水不断透过破旧的草棚滴落在他头顶。

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滴。

一头雪发被一根桃花簪挽起。

年仅九岁的瘦弱男孩执马步立于梅花桩上。

离男孩百米远有一间小茅草屋。

茅草屋的床榻上正盘腿坐着一老道儿。

老道儿此刻右手中不停把玩着三颗小钢球。

但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钢珠在他粗糙的三根手指间仿佛有了灵性,不断游走着。

小雨滴滴答滴答。

梅花桩上,闭着眼的少年小耳朵突然一动。

意守下丹田,右手瞬间挥出,破风声疾驰呼啸紧跟其后。

那三颗钢珠已然分别从百米远外的老道儿手中爆射出去,在半空分别呈彩虹般弧线朝着少年汹涌而去。

少年的右手宛若游龙,朝着第一颗钢珠挥去。

正是老道儿传授的洛水指剑玄。

...

洛水指剑玄分为五道招式。

分别是惊鸿、胜雪、游龙、如水、拈花。

洛水指剑玄作为老道儿压箱底的体术,炼成后手如玄剑,触物无不应手而毁,且伤人于无形之中。

但此法所需条件极其苛刻。

年龄、武道天赋、心性,缺一不可。

年龄是第一要素,得趁武者幼年时手还没成型便开始练。

再者,在武道天赋上得有极高的悟性,懂得融会贯通。

至于心性,练此法的痛苦程度不亚于不断用刀子割自己手,没几个小孩能坚持下来的。

洛水指剑玄同修阴柔之劲兼阳刚之劲,是一年半前少年听酒后老道儿吹嘘时主动想学的。

老道儿也顺了他的想法,毕竟少年因为先天受损,修为极难精进,也只能从外功出发。

于是先传了他听声辨位的法子解决眼盲问题,再之后才传授洛水指剑玄,心想先让少年试试。

未曾想,当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少年逐渐显露的极高武道天赋与吃苦性格完全驾驭得了此法。

...

江畔细雨抚柳。

钢珠割裂开雨幕。

少年右手手腕一个翻转,直接以手背接下爆射而来的钢珠。

“铮——”

手掌微颤,仿若剑鸣,那颗钢珠撞到手背竟是直接改变运动轨迹,直径朝天空射去。

只见少年小手掌依旧不停。

四指成剑锋,似水般朝着钢珠瞬间划去,钢珠刚接触到四指指锋瞬间爆裂成四分五裂。

但最后一颗却已然到达少年近处。

说时迟那时快,白发少年左手抬起,宛若红楼女子拈花般,四指游回,手腕翻转,一颗钢珠竟是被他拈在了双指之间不断旋转。

离他的胸膛只剩十寸。

待钢珠停止旋转,松开两指,钢珠从上下两处指腹接触点开始分裂,最后掉落在地一分为二。

正是那洛水指剑玄第五招,拈花。

少年终于长出一口气。

连续站了四个时辰的梅花桩子。

轻轻落下梅花桩,却是靴子一碰地直接没了知觉,少年一个不稳便倒在了地上。

小雨滴砸落在脸上,他感受着此刻双腿上肌肉带来的剧烈颤抖。

片刻,感受到后颈衣裳传来拉力,整个小人儿被拉了起来。

“谢谢。”少年疲惫的说道。

...

“还不够。”

老道儿看着少年那双充斥着冷意的小手淡淡说道。

“我知道。”少年低垂着眉眼,他知道还不够,因为最后用拈花拈住钢球,两指松开时,钢球只是裂成了两块,并未成粉。

少年已经将前几招惊鸿、胜雪、游龙、如水全部掌握,如今只剩下了拈花便圆满。

一年来,所拈之物分别从绿豆、铁砂、铁珠、钢珠、钢球逐一升级。

由软至硬,从小到大。

待到钢球亦能应手即成粉时则说明拈花十成功力已足。

“那便重新来。”老道儿突然笑呵呵说道。

“好。”少年同样还他一个疲惫笑容。

雨渐渐下大了。

哗哗啦啦。

无论是一开始练功,双手戳树直到成了血手亦或者练习听声辨位时,小身子被珠子打到浑身抽搐。

少年从没叫过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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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冬。

荒郊野外孤亭。

夜凉物华。

老道儿李萧口中抿物枯坐在亭中长凳上。

一片雪花飘飘摇摇。

在即将落在老道儿白头上时,却被身前的小瞎子伸手拈住了。

老道儿突然笑着轻声说道:“世上怕是没人能看得穿你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苗子。”

少年点点头。

眼盲,老道儿传授封印修为秘术,极深的城府,一双杀人无形的小手,一具先天寿命受损的身体,一张极其俊俏的小脸,一手神乎其神的听声辨位。

老道儿继续说:“以后想干嘛?”

“如今有了保命手段,先去了结因果,再去大陆北方看看。”

棋拈着雪花的双指松开,雪花竟丝毫没有融化迹象,随之飘零到地上。

老道儿点了一下头,轻声说了四个字,含笑睡去。

嘴中烟掉落在了地上,尚未熄灭。

烟雾随着“藏拙...切记”四个飘到少年面前。

...

少年将他葬在了亭子外。

按照老道儿的话,失去了他帮忙自己掩盖天机...

想必她的眼线重新找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那便不浪费时间...主动去会一会罢。

少年抬头拍了拍自己冰凉的小手,肩上黑猫儿乖巧叫了一声。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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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听雪城

小瞎子肩驮一只黑猫在街边卖艺。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

少年握着一根自己做的木萧,此刻正吹奏着一首极其好听的古曲。

不一会儿便有人聚拢过来了。

弹着弹着,那双被黑带蒙着的眼睛微翘。

拐角阴影处走出来一男子。

事实上男子是从少年进城便跟着了他。

“哐当哐当。”

几颗铜板掉落在小瞎子眼前的破瓷碗中。

棋停下吹奏,对着声音方向点头致谢。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说道。

“我?我叫棋。”

男人看着眼前俊俏的小男孩一阵恍惚,心道确实是个精妙皮囊。

“我看你对乐律挺在行....要不要来我店里打份工?”男人说道。

棋一愣,疑惑道:“您是?”

“我叫徐格,是前面那座万客楼的老板”徐格淡淡说道。

“万..万客楼?小老板您太看得起我了。”棋苦笑道。

“我看人一般不会错,跟不跟我走?”

“如此..那便,幸得小老板的赏识了。”说罢,棋朝着徐格深深鞠下一躬。

少年低垂的嘴角微微翘起。

“喵呜。”肩上黑猫像是在同自己的主人一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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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一只没有脚的鸟。

它的一生只能飞翔一次。

飞累了他会在风中休息。

这种鸟一辈子只落地一次。

那便是死亡来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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