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每隔七年就会死一次。”

“人体细胞七年更替一个周期,也就是说,七年之后,你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将更换。”

“那个时候,你觉得,你还是你吗?”

人声鼎沸的教室里。

陆遇趴在课桌上假寐,竖起耳朵听着同桌和隔壁座的同学在聊着稀奇古怪的人生哲学。

盛夏的教室炎热得像是一个大蒸笼,闷得人身上黏糊糊的。

这抠门的学校别说空调了,就连风扇也只给开最小的那一档。

陆遇的头上,白色的吊扇连呼呼直转,吹出来的风力却连他头发也掀不动。

懒懒地挪了挪手臂,他将脸埋进臂弯里,打算下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陆遇,数学作业。”

耳根子只是清静了半秒,下一刻,课桌的敲击声直接将陆遇从迷糊的梦里拽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那双清澈明亮的黑眸。

少女的身上自带一种淡淡的芳香,高高的马尾用红丝带束在脑后。

浅蓝色的上衣下,精致的百褶裙恰到好处地叠在一起,双腿笔直且高挑,再往下是一双黑色的制服鞋,无处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那人就站定在陆遇面前,双眼审视着陆遇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然后又敲了敲桌子,强调道。

“交作业。”

少女是陆遇他们班的班长,以及整个江水一中的校花。

是一个肤白貌美、性格开朗、人缘极好的女孩子。

据说家里还很有钱,是个小富婆。

是那种光凭借外貌和家境,就足以成为人群议论中心、校园论坛焦点的存在。

她能够主动上前搭话的话,被搭话的那一方大概率会因为紧张过度而结巴。

然而陆遇只是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

他对女人没兴趣。

当然,对男人也没有。

他现在只想多睡一会儿,然后熬到中午去食堂吃两个鸡腿。

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数学作业’……

“没做。”

陆遇坦然道。

“行,我会如实汇报老师。”

少女也不恼,甚至十分大方地朝陆遇淡淡一笑。

或许只是出于班长的礼貌笑意,也有可能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陆遇也难得去想,随口应了一声:“哦。”

说完之后,脑袋一沉,重新睡回自己的手臂上。

“牛啊,陆哥。”

少女刚走远没多久,陆遇的身旁便有人在感叹。

“也只有你敢和校花正面硬刚了……反正我不行,我看见她我就怂。”

陆遇的同桌是一位又瘦又矮的少年。

少年戴着着随时都会滑落到鼻头的黑框眼镜,身穿万年都不会变的标志性白色短袖。

他说完认怂似得缩了缩肩膀,看向班长的眸子里充满了畏惧。

这人名叫仁杰,父母给取名字的属意大概是希望他成为杰出人才。

遗憾的是,这个人和陆遇一样,上了高中就开始摆烂,这都高三了,也没有要奋发图强的兆头。

“哎,不是,你真睡啊?”

仁杰眼看着陆遇趴那儿都没反应了,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真人是真狠,有觉是真敢睡。

他生怕陆遇睡着了,抓着陆遇的肩膀就猛地摇了摇。

“下节课是老班的课啊,哥,要不咱们先忍一节?”

陆遇被他摇得厉害,无奈之下只好睁眼。

“有事没事都别叫我,睡了。”

“你连老班的课都敢啊。”

“太困了。”

“哎……行行行,我知道了,中午再叫你起来行了吧哥!”

仁杰眼看着也劝不动这个人了,于是只好妥协。

对于自己这位任性的同桌,仁杰也是见惯不怪。

也正是因为陆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才让仁杰在这三年心服口服的称他为‘哥’。

这家伙不仅长得好看、胆子大、打游戏贼六,体能也是全班的前茅。

除了学习成绩差以外,陆遇身上全是闪光点。

只可惜,也正是因为成绩差,所以陆遇身上的闪光点通通被熄灭了。

毕竟学校一个只看学习成绩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也会有不少妹子察觉到陆遇这样的宝藏男孩,明里暗里送来秋波。

可是,仁杰做了陆遇两年同桌,就没见过这人牵上哪位幸运少女的手。

有人一度怀疑陆遇的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但是只有仁杰自己知道,这家伙连肠子都是直的。

就是说话冷了一点儿,对周围的人没啥兴趣。

所以才导致,像陆遇这样长得好看的差等生,高中三年连朋友都没有混几个。

现在是课间时间,打闹的学生从讲台跑到墙尾。

教室吵得让人心烦。

陆遇嫌他们闹,随手抓来一本书搭在了头顶。

对他来说,在这暑气熏蒸的环境下,唯有睡觉才能缓解。

当然,除了因为天气炎热导致嗜睡以外,陆遇整天发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的出租屋临街,一到晚上,楼下的车辆和宵夜店吵得像是地狱。

陆遇睡眠浅,晚上很难睡着,每次失眠的时候,就会选择看一个通宵的小说,然后第二天去学校补眠。

学校虽然也吵,但那些任课老师的讲题声就是天然的助眠神器。

特别是英语课,陆遇是一听就困,一困就睡到大中午。

从英语到国语,再到物理和化学,四节课就这么睡过去了。

陆遇记忆力向来不错,他隐约记得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就是化学课。

差不多也到点儿了,也该醒了。

陆遇在试图等待他那个向来靠谱的同桌把自己摇醒,然后告诉他今天食堂吃什么。

但是,他等了好一会儿。

周围相当安静,没有同学说话的吵闹声,没有老师讲题的咆哮声。

连下课铃的铃声也没有。

更奇怪的是,头顶上那个只开一档的抠门风扇,居然吹出了很强烈的风。

夏日凉风吹在身上,从头到脚的清爽。

连脸也是能感受到一股莫名舒适的清风。

可陆遇明明记得,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的。

向来对自己的生物钟有信心的陆遇开始有些迟疑了。

他抬头,睁眼。

教学楼六楼的天台,距离地面足足有二十米的高度。

而他,正站在天台的最边上。

破洞的铁丝网就在他身后,摇摇欲坠的铁栏被他拽在手里。

陆遇只需要再把脚往前走半步。

他就会掉下去。

恐惧感直冒天灵盖,陆遇从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惊慌失措过。

向来沉稳的他突然就乱了,下意识的,陆遇居然像小女生那样尖叫了一声。

“啊——!!”

“啊啊啊啊?!?!!!”

第一声来源于恐惧。

第二声,也是来自恐惧。

只是,恐惧的方式不同。

一个是恐高,而另一个……

陆遇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

就好像一个女人一样!!

并且,他对这个声音相当熟悉。

这不就是,在他睡觉之前找他要作业的,那位校花的声音吗?!

与此同时,陆遇听见脚下六楼的教室里。

同样传来了一阵尖叫。

只不过,这一声尖叫是属于男人的沉沉嗓音。

但是由于被说话的人特意夹住了嗓子,所以导致那一串声音变得相当奇怪。

“啊啊啊——!!”

陆遇听出来了。

他有点儿绝望。

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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