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王朝的皇帝要造反。

听起来确实是稀罕事。

就跟那个著名的笑话一样——台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毕竟……江止实在想不到大景皇帝要向谁造反。

修士有修士的说法,凡人也有凡人的规矩。

正常情况下修士想要得到成仙需要恐怖的资源,可俗世贫瘠,就算穷尽一整个俗世王朝都不一定能培养出炼虚合道境界的仙人。

所以平日里绝少有修士会打俗世王朝的主意。

因为得不偿失。

哦,当然,上面讨论的是正常情况,其实还有不那么正常的情况。

——那就是另类成道。

大道三千,条条通罗马,理论上任何修士只要修到极致都能成仙,可具体来说,所有修士成仙的途径都各不相同。

剑修学剑,丹修炼丹,术修研术……江止甚至还听过有靠垂钓成仙的垂钓仙人。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那仙人悠然稳坐于云端,以青竹为杆龙筋为线,不需鱼钩,便能用天材地宝垂钓诸天——不过最奇怪的是据说那位垂钓仙人除了鱼钓不上来以外什么都能钓上来。

无论是纯血的凤凰,真龙,鲲鹏,还是在诸座天地中散落的上古遗宝,残损仙剑……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只有您想不到的,没那位仙人钓不上来的。

——除了正儿八经水里游的。

所以每次别的仙人见了他都要嘲讽一番:

哎呦这不垂钓仙么,几百年没见,不知道有没有钓上来过条鱼啊?

垂钓仙一听这个往往就忍不了了,要冲上来跟人细细掰扯,说这几百年里他都钓到了什么宝物——神血,俗世王朝的龙脉,昔日那头鲲鹏的骨头……

可如果别人还要继续追问那鱼呢,垂钓仙就只能吹胡子瞪眼,额角绽出条条青筋,结结巴巴地红温,然后强词夺理了。

钓鱼佬的事……钓鱼佬的事能算空军么!

于是乎快活的空气就来了。

而靠垂钓成仙的垂钓仙绝不是仙人们里的孤例。

灶台仙,播种仙,收割仙,姻缘仙,拳仙,刀仙,寿仙……

诸座天地人人皆有道修,人人皆可成仙。

虽然可能会被剑修丹修术修这些修士冠以旁门左道之名,但其实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只要能修成仙果那就是好道无疑。

——至少江止这么觉得。

所以除了个别另类成仙的修士,很少会有修士去打俗世王朝的主意。

于是兜兜转转地,江止的思绪走马看花地兜了个大圈子之后又绕回了原地。

大景皇帝为什么要造反?他是想造谁的反?

江止回头看了眼江菱歌。

这位剑宗的大师姐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她微微蹙眉,漆黑的睫毛如鸦羽般翘起惊艳的弧度,略显单薄的嘴唇紧紧抿着,让江止有种莫名的冲动——他忽然想凑过去,用指尖轻轻揉开江菱歌紧皱在一起的眉毛,然后告诉她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她其实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点。

但他没这么干。

江菱歌的那柄临江仙的确是柄好剑,之前他在江菱歌洞府看着江菱歌唤出临江仙,那时临江仙只出鞘了两寸三分,就已经锋锐得让人难以直视了。

宛若停留在匣中的一泓秋水,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

那柄仙剑出鞘时给江止的感觉不是什么东西亮了起来,而是整个洞府都暗了下去,唯有那两寸三分的剑刃撕裂黑暗悄然绽放,宛若透过头顶石缝坠落在洞府中的一抹白月光。

江止可不想试试到底是他的脑壳硬还是临江仙的剑刃硬……哦,当然,这两样东西跟徐清巧的嘴比,估计还得是徐清巧的嘴更硬一些。

所以江止从江菱歌脸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老村长,问:

“只有这些?老丈,那您有没有听说大景皇帝为什么要造反?他造的又是谁的反?”

老村长闻言沉思片刻,然后迟钝地摇头,慢慢说:

“这个……真没有,上仙,您也知道,我们这小山村离国都不知道有多远……就别说国都了,就连我们平日里赶集去的镇子都在大山那边,我们天不亮就得出门,太阳走到头顶都不一定能到呢。”

说到这儿老人佝偻着腰,垂着头,轻轻喘了口气:

“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这小山村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嘛,上仙,我们这儿实在太偏僻了,偏僻就连到前些年打仗战火都没烧到我们这儿——有些人嫌我们这小村子都是老弱病残,又没油水可榨,有些人干脆就不知道茫茫大荒里还有我们这小村子。”

老人忽地抬起头看着江止,浑浊发黄的眼睛闪出某种渴望来,他嗫嚅着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眼底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熄灭了,于是人立马又变得跟江止和江菱歌刚见到他那时一样,委顿,瑟缩,战战兢兢的,像只把头缩回了壳里的老乌龟。

“上仙,”老村长低声说,“您要想打听朝中的消息,还是往东走吧,往东穿过一片坟地,再跨过一座大山,就能到我们赶集去的镇上,镇上人多,也热闹,说不定就有人知道朝中的消息。”

“这样啊,那多谢老丈。”

话说到这里按理来说是该结束了,江止和江菱歌也该离开,按老村长所说去东边的镇上打听消息了,但江菱歌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发现江止不知为何没跟上来。

她下意识又转过身去,皱眉看向江止。

而江止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面前的老人,沉默了会儿之后忽然问:

“老丈,您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老人的神情立刻惊惶起来,他的眼珠子像失了焦点般乱转,呼吸声也不自觉变得粗重,最终,在犹豫了片刻过后,老人忽地狠狠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来,对江止用力拜了三拜,闷声道:

“上仙……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上仙愿不愿意答应!”

江菱歌愕然。

可江止却像早就猜到了一般,微笑着摇头道:

“老丈你得先说你想请我们做什么,我才能说答不答应啊。”

头发苍白的老人依旧伏着身子,可却满脸悲戚地抬起头来,对江止说:

“老朽……老朽想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向二位上仙求取一道仙缘!”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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