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厌啊，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笼子里豢养的鸟儿，就算打开了笼子的门，它们还是不会飞走？”

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呢？

顾厌快要忘记那个时候了，那个时候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可以说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但是唯独记得那一天，是在学校午后的天台，没有上锁的门之后。

就像是儿童时期的孩子们，喜欢寻找秘密基地，其实大概没有想到，在成长之后，也会渴望那么一个特殊的空间，在里头无忧无虑，最好有最自由的天空，没有家长和老师的烦恼，也不必维持同学之间那脆弱又天真的友谊。

只有自己的世界，从很小的时候，人们就会觉醒对这个需求的渴望。

所以学校的天台就成了顾厌和这个女人在午后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偶尔会来，并非每次。

但是自己的每次，似乎都开始为之期待，那是一个少年，在璀璨的青春里，又仿佛虚无度日的焦躁里，为数不多期待的事情。

那一天天台上的这句话，顾厌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可能是被豢养习惯，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野性，对于天空的渴望……”

而在那个时候，总是让自己觉得十分成熟的年轻女孩却摇摇头。

“是因为鸟儿知道了自己获取食物可以多么简单，不需要风餐露宿的飞在外头，不需要日晒雨淋还会有人把它们养育的很好。你觉得这个世界很浪漫吗？不，它们开始就只是为了食物生存下去，所谓天空，所谓的自由，其实比不上鸟笼里的食物。”

顾厌当时是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这样的说法十分的新鲜，但是又觉得……或许不是那么正确，尤其是在这个女孩言之凿凿的语气之下。

“是这样么……自由其实不重要么？”

夏之梦告诉他。

“自由没有那么重要，活下去才重要。你的出身很好，所以你不会感觉生存下去会有多么艰难，对你而言，可能最苦恼的只是在如何追求自由，如何能感觉到自我的有意义的生活。但是许多人光是活过每一天，都显得尤为艰难。”

“可是你……”

“我和你其实是不一样的，顾厌……好希望你永远不会发现有这么一天啊。”

当时的顾厌的确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是到后来也的确到了她所说的那一天。

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庆幸，可能只是单纯的还没有发生，提前的庆幸就像是半场开启的香槟。

意识混沌的从那一天的蓝天，到眼前的黑夜。

嘴里的纠缠，伴随血腥味。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这不是第一次，她的亲吻总是会失衡，总是会不喜自己没有全心全意的投入甚至走神。

这一次，似乎还是如此。

当刺痛的感觉出现在嘴唇，顾厌终于是回过神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充斥自己口腔的白桃味道，让他失神的片刻很快消失殆尽。

他推开了面前的金发女人。

风声迅速的灌满了他们之间的空隙。

被推的退后两步的夏之梦抬起头笑着看着顾厌，她的嘴角还残留着顾厌唇上的一点点鲜血。

“才几年啊，反应就这么迟钝了？还是说，刚才的你也享受其中了？”

顾厌伸手擦着自己嘴唇上的鲜血，是妖艳的颜色，或许还残留着对方的口红。

“我享受什么。享受一个仇人对我的亲吻？还是你觉得你的姿色足够我忽略一切？”

顾厌的话说的并不急躁，他的声音低沉，好像是极其冷静做出来的分析与反问。

只是可惜对面的金发女人也在不断的成长，他在底层被磨练，而她则是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步步为营。

“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绝对，你有没有听过？因为一个人而心动，那么不管之后如何，一定存在为这个人再次心动的理由。”

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包香烟，这次没有靠近，而是靠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就这么和顾厌遥相对望，好像中间两人相隔的，不是一条所谓的通道，而是一条河流，无法跨越的河流，会浸死试图跨越其中的所有人的河流。

她点起一根烟，然后抛过来一根，正好落在顾厌随手可以接到的位置。

但是顾厌没有伸手，任由这根昂贵的，却没有牌子的香烟落在地上。

顾厌知道，这是议员特供的香烟，保证其安全性，统一生产，也统一发配，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甚至连夏之梦这样的议员也不是想抽多少就有多少。

不过顾厌不稀罕，他尝试过，评价是……不如芙蓉王。

从口袋掏出来芙蓉王点燃一根。

在对面点燃了香烟的夏之梦微笑着说。

“我记得我给你的第一根烟就是芙蓉王，怎么现在还在抽？”

没有回答前一句话的顾厌吞吐了一口烟雾然后偏过头，那边的巷弄，仿佛通向黑暗的尽头。

可是黑暗哪里有尽头？它会无限的延伸下去，让人彻底迷失在无止境的黑暗里。

“我没有在怀念你，只是习惯了这款烟。”

“特地的解释总是让人在意啊。”

夏之梦微微仰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显得有些落寞，月光的照耀，她仿佛就是最孤独的美人。

顾厌摇摇头，“不解释你也会说我刻意的逃避，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起码我对自己诚实。”

“是么？还真是有长进了，明明以前只是会躲在姐姐怀里偷偷愈合伤口的小男人，现在看来，倒是显得成熟了几分。”

还是要提起那段时光，如此刻意。

顾厌眯起眼睛，“我不会和你在这里说太久的话，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抽完烟就走吧。”

“然后呢？”

夏之梦在烟雾缭绕之中，模模糊糊的去看对方的脸庞。

很好看。

比起少年时候的他显得更好看。

岁月留下的不是沧桑，经历留下的也不仅仅是挣扎痛苦。

还有成长，还有雕琢，还有沉稳。

顾厌看着她的面庞，同在烟雾缭绕之中，模糊朦胧，却遥远的就像是无法触及的幻梦。

“没有然后了，我们没有然后了。”

“你愿意就因为这样一个男人，然后结束我们不应该结束的故事吗？我想好好照顾你啊顾厌，你为什么还是那么孩子气呢，总是分不清楚利益和真情实感。”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悲伤，让人听着容易动容。

可是顾厌这一次不再动容。

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雾填充自己的气管。

然后顺畅的吐露出来，烟雾不会变成天上的云朵，它一定是一片片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雾蒙蒙。

他直起身来，走向夏之梦。

夏之梦就靠在墙壁上这么仰着头看着他靠近。

皮肤白皙，锁骨凸显的男人，有点消瘦有些消沉。

他望着自己低着头说。

“如果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大概会信，只是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啊。”

夏之梦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年轻男人。

“你有多恨我？”

“恨太沉重了，或许有一点。但是我会学着让它无所谓的。”

是啊，感情的终点不是恨，而是终于无所谓。

听到这三个字的女人，心突然有些揪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