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让秋儿跟着白依依和白采采姐妹两以及自己,一起吃过了饭,柳承安才提着食盒,自己去了姜梨的屋子。

山林间的夜晚总是黑得深沉。

屋子里没有烛火光亮,柳承安推门而入,稍稍适应了一会后,屋内陈设的轮廓才依稀在眼前浮现出来。

走到了里屋桌边,点燃了蜡烛,将其放入灯罩内里。

这又才将食盒内里给大熊少女留下的饭菜端了出来,一荤一素,一碗米饭。

由始至终。

柳承安都没听见床间有什么动静传来。

隔着薄纱,能瞧见少女一如往常蜷缩在床榻间的背影。

不过以往这般样子时,她都是在睡觉,现在却是没有在睡的,柳承安知道。

起身走到了床前。

柳承安能够瞧见大熊少女娇小的身子在烛光下,随着自己坐到床边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姜梨确实是没睡着的。

将脑袋深深埋在两腿间,闭着眼睛,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眼前才能浮现出那下着血雨的夜晚。

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那个梦了。

久到连什么开始的都不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的某个恍惚夜晚,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好久好久都没梦见父亲和母亲被杀的那个晚上了。

自己是忘了么?

还是害怕想起来?

每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姜梨就忍耐不住地在心中责问自己,问自己怎么可以忘记,又怎么可以害怕。

那个男人,故意让自己活下来。

在这种挑衅下,如果不去复仇,退缩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身为天之骄子打心底的自负,混合着对父母的愧疚。

以及。

那个男人的笑容。

做完了一切后,他在笑,他还在笑!!

所有的东西裹挟在一起,将姜梨的心紧紧包裹,融为一体,让“复仇”这件事已经彻底成为了她的生命本身。

所以……

所以哪怕大熊少女自己也知道,凭着她现在的修为,是无法报仇的。

却也还是离开了太和道,假借着游历人间的借口,偷偷潜入了荒山海内里,只为了“开始行动”。

她不能容忍自己继续什么都不做。

可光是这样,却也几乎就耗光了姜梨的所有勇气。

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而言,她甚至都无法去想象真的找到了仇人后,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混乱,迷茫。

也正是因此,才会对认识不久的少年有所期待。

柳承安是知道的,姜梨现在所做的事,不过是在给她自己的生命,寻求一个结果。

认真生活的人总是这样,无论遭遇什么,都一定要得到答案。

“还在想报仇的事?”

大熊少女的执着,柳承安能够理解。

任谁看着父母被魔修在眼前杀死,还当场将其炼成没有神智的剑鬼,随后,持剑屠杀了家中满门,单单故意留下自己在一片尸海间活着。

都自然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更何况,通过少女的传记,柳承安感受到更多的,是那个始作俑者的魔修,在做这一切时,更好像是在玩乐般。

刻意的只是为了看场好戏,完全没有其他任何目的,只是想到了,便这么做了,甚至包括最后让姜梨活着,都是一时兴起。

柳承安更不会去劝解或者开到她,因为劝人大度的家伙,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不过。

自己的轻声细语。

似乎让床榻间的少女却捕捉到了什么般,喃喃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嗯。”

柳承安点着头。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它为了自我保护会选择性的遗忘某些过往,但,自己通过系统面板所看到的,却是全部。

眼前的少女大概已经忘了,那一晚,她父母都曾认出那名魔修,并且,喊出了他的名字。

夙重螟。

通过夙小凰的“传记”对照,柳承安现在知道,他是夙家长子,也是下一任夙家家主接班人,并很有可能同时成为荒山海掌教魔尊。

“他修为很高么?”

少女的话音里已满是哀求,柳承安知道她想要立刻得到答案。

“你要赢他,得有道阶修为才比较保险。”

“道阶?那他现在是天阶化神境了。”

“嗯。”

化神境。

只需一步,就能登顶道阶,成为此方世界的最强者,哪里是现在自己这样的地阶元婴境修士能比拟的。

自己还要多少年,才能报仇呢?

少女的内心一阵绝望,她其实是早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不愿去想,更不愿去面对。

“我潜入荒山海后,才从那些魔宗外门弟子的口中听说,十三年前,太和道因我父母遭灭门一事,有道阶开悟境的老祖亲临荒山海。”

“那天,老祖灭杀了荒山海数座长老峰几万弟子,被剑意荡平的山林,至今无法踏足,一但入内,就会被瞬间斩却神魂,都已经成了他们外门弟子人尽皆知的恐怖禁地。”

“可即便这样,荒山海也没有交出凶手。”

姜梨缓缓说着,不知为何,柳承安甚至能从中听到些微的抽泣声。

她不傻。

从这件事里,她已经知晓仇人不仅自身修为强横,更是在荒山海中的地位也极高。

高到荒山海的掌教魔尊愿意用数万弟子的命,来换他的。

越是这样。

姜梨就越不敢去想自己要怎么才能报仇。

“那个道阶开悟境的老祖是我师尊,也是我父母的师尊,我以前讨厌她,恨她为什么不给我父母报仇,还让我不要老是去想这事。”

“我师尊她本就是太和道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剑修,她修到道阶花了七百年,我呢?”

柳承安回答不了她。

大概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的,而且不管最后得到是什么样的答案,对姜梨而言要做的事都一样。

她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直接放弃,大摆特摆的性子。

所以才说。

认真的家伙,生活通常会变得不幸,就是这样。

柳承安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听着身旁的少女自言自语完毕,然后,又听她小声地哭了会,终于从床榻间坐起来,莫名其妙的跟自己说了声“谢谢”。

才慢悠悠走到了桌前,自个儿开始吃饭。

待少女吃过饭后。

柳承安提着对方收拾好的食盒,出了房门,迎着冷冷秋月,站在门前仔细又想了许久。

最终。

还是朝着白依依的房间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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