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她带回家。

但是带回家之后呢?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倒不如说草草将一位少女带回自己家才是最大的蠢事。

要是遭受到警察的盘问,那可就是妥妥的牢狱之灾。

只不过出于对‘同类’的同情,还是让我鬼迷心窍地将她带了回来。

少女没有说话,这让我有些尴尬。

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清楚,就让她随便住到自己家里来。虽然我家里也没什么好拿的,但邀请陌生人进入‘自己的世界’,确实是欠缺考虑。

看着屋内扔的到处都是的纸屑和包装袋,我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收拾一下。

不过把少女带回来的行为也是心血来潮,我也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对走一步算一步的自己,我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只不过少女似乎并不嫌弃这个屋子,反倒是帮自己开始收拾起了屋内的垃圾。

感到不好意思的我也帮忙一起收拾起来。

“那个...请问该怎么称呼?”

可能是不好意识直接看她的脸,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了她的名字。

“羽音...”

她的声音还是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漂浮在水面的羽毛般轻盈。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不擅长社交的我根本连多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这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平时很擅长记忆游戏角色名字的我,想要记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还是轻轻松松的。

就这样,我直到打扫完整个屋子,都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将所有垃圾打包,全部堆在门口准备扔掉。

虽然我的寿命也不长了,但我也不想在死的时候躺在全是垃圾的屋子里,那样给人的感觉也太糟糕了。

“水,我能喝吗?”

羽音无言地指了指我走之前才烧开的热水壶,我连忙跑到储物柜里给她拿了一个玻璃杯。

“可以喝,你随便喝吧。”

得到我的回答后,羽音从口袋中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是药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在包装上清清楚楚地写了药物的名字。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脸色惨白,不像是正常人能表现出来的肤色。

在按时吞服了手中的药物后,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就连有些颤抖的手也没再继续发颤了。

我知道这种病,某种情况来说,吃药也只是起到了减缓作用,距离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但如果好好配合治疗,在医院里积极配合医生的话,说不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寿命。

为什么她会选择离开呢?

我没太搞懂。

说不定和我一样,也是认为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不大吧?

我没有选择上前询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完手中的药。

羽音随后又找我要了一堆草稿用纸,还有几只绘制用的铅笔。

“你是打算画画吗?”

似乎是对绘画情有独钟的样子,听到我的询问,羽音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

“嗯。”

随后,她便在纸上开始画起画来。

我发现自己也确实是无聊,在没有玩游戏的情况下,我居然一直在盯着她作画。

她画的是漫画。虽然画技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成熟,但此刻她的眼神中居然意外的出现了一丝光亮。和我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总算是能在她身上看见一抹属于人类的色彩了。

我没有打扰她,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她作画完成。

她画的很快,明明没有草稿,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成品,这点让我感到相当的惊讶。

而仅仅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就已经画好了一篇短篇漫画。

这时候的她也终于注意到了在一旁盯着她画看的我,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从她的眼神中我也能看出点东西。

“要看吗?”

她将画递了出来。

“啊,谢谢。”我稍微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她会主动把画让给我看,本来我还以为她的性格是会默默的收起来的。

看来我对他人性格的掌握还是差了很多啊。

不过我还是略带欣喜的接过了她的画。

虽然我不是很懂漫画,但有着一定写作经历的我,还是能看出最起码的好坏。

画面很好,分镜也很不错,在她笔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我没法直接评价整体的好坏,但根据我看了这么多年漫画的经验来看,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剧情总有种想要表达什么,却无法很好表达出来的感觉。

“画面感很好,但是不知道剧情想要表达什么。”

“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们俩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有关漫画的事情。

总感觉只有谈到这些的时候,羽音才会有这么多话。

其余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对未来完全不曾有过期待。

就这么两个对未来没有期待的半死人,居然能够成功的建立起有些奇怪的对话,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

在说到剧情的时候,我也算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要试试让我来创作剧本?”

就像是神使鬼差一样的点子突然从脑中窜出,我刚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没什么笔力的人,让我驾驭剧情说不定不比羽音好。

“啊...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就开开玩笑的。”

“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是听错了。

但再看看羽音,她和我对视了几秒后,又不解地问了一句:“是没听清吗?要不要重复一遍。”

“不不不,不用了。”

我完全没想到她能答应这个没有边际的提议。但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我还是硬着头皮应和下来。

真是的,明明是我自己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到我这里突然变狼狈了呢。

明明我也算是在职场混过一段时间的人了,在女性面前却表现成这样,我真的怀疑自己妹妹要是在场,肯定会调侃我活该没有女人缘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明明开了静音的,为什么还会有声音呢?

“手机,响了。”

羽音指着我的裤子口袋,看样子她也听到了手机的声音。

“抱歉,我先去接个电话。”

在微微向羽音道歉之后,我走回自己的卧室里面掏出手机。

“露世...”

来电的是我妹妹。

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不用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我接了她的电话。

“哥哥,听说你得了病?是真的吗?很严重吗?”

露世一连三个问句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明明我生病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结果却被她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

还好她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然马上就会坐高铁往我这里火速赶过来吧。

“没事,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病罢了,你不用太担心。”

虽然不知道隐瞒病情是不是好事,但在她快要考试的这段时间,我自然不会去打扰她。

“什么不用担心啊...哥哥你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露世充满了愤怒的声音。

那是毫不掩饰的,对自己哥哥的呼喊声。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我没有说话,但这阵沉默就代表着我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从医生那里得到了消息...”

深吸了一口气,露世看起来正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毕竟我也算是她的哥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着她。即使在后来我家里出事了,也没忘记自己还有过一个妹妹。

虽然嘴上说着露世是个便宜妹妹,但在我心目中,她就是在我失去了所有家人之后,世界上唯一一个还能够算的上‘亲人’的存在。

尽管,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露世的疑问声,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用空泛的借口说着...这是为你好的谎言。

“是吗...我知道了。”听到我的回复,露世也算是吸了一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呢,我...还是无法承认哥哥的做法。我知道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我好,知道我现在快要考试了,并不想打扰我的学业...但是,你知道吗?我只有哥哥可以依靠了啊...”

露世...无法离开我。

就像是没有办法舍弃巢穴的鸟儿。

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呵护着她。

从一开始就没有亲人的她,只有我能够依靠。

即使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也能够给予她安慰,帮她渡过难关。

比起家人来说,我们更像是不可分割的存在。

但这也是有极限的。

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罢了。

她无法舍弃我。

但我舍弃了她。

我选择了将自己的情况隐瞒,这已经相当于变相告诉了她‘我们是时候该告别了’。

挺好笑的不是吗?世界就是由无数的、突如其来的悲剧所组成的。

我和露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她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那大概就是罪无可赦吧。

“对不起,露世。”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从那细若蚊丝的声音中,我听出了痛苦的感情。

我让我的妹妹,感到了痛苦。

在清楚的了解到这个事实后,我的心也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哥哥...我过几天会去看你的。”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露世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挂断了电话。

在最后一刻,我似乎能清晰地听到她的抽泣声。

我真是蠢货啊。

本来以为不告诉她,就能安安静静地自己结束这一切。结果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在逃避罢了。

所谓的为露世思考,也只不过是我为自己逃避所找的借口。

真是,窝囊。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客厅。

这时候,从客厅缓缓传来的古典音乐声,将我的注意力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C小调第32钢琴奏鸣曲Op. 111,第二乐章...”

我听出了这个曲调,这是从羽音的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是家人打来的电话?”

羽音似乎并没有对我的沮丧而感到惊讶。

她指了指我在桌上放着的,没有经过收拾的病历。

看来她也清楚我和她是一样的‘同类’了,就连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都多了一抹奇怪的色彩。

“是我的妹妹,她过两天说要过来看我。”

我没有隐瞒,毕竟这个叫羽音的少女还住在我家里,那么她们见面只是迟早的事情。

“病情被家人知道了?”

“是。”

对于羽音猜出这件事,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

倒不如说她要是猜不出来才是怪事了。

“真好,还有能够担心你的家人。”羽音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羡慕,毫无波动的语气让我无法分辨。

空气很热,还没到秋天的天气让人难以忍受。但我总觉得,让人难以忍受的,不仅是这炎热的空气。

明明距离是这么的接近,但我却能恍惚感觉到从手机中发出的钢琴声,似乎在我所不能触及的地方,令人感到一股和现实脱节的诧异感。

我和羽音像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一样转过了头。

之后,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唯有响彻在空气中的钢琴鸣奏曲,在一直循环播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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