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这‘克隆仓’是甚么意思呢？徒儿百思不得其解！【克】这个字，乃是战胜、压制之意，譬如克星、克敌制胜；然而这【隆】又是何意？兴隆本是好事，为何要克它？”

雪皇听了她这一番话，哈哈大笑。

笑完了之后，却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正面解释。

“我随手一写的名字罢了。你们想要把它叫做产育仓、培养仓、百合生女仓，都可以。”

“颜千红，你知道世间大道本是阴阳和合、男子与女子在一起方能诞下后代。而我等令女子与女子各出一半生命精华、共同融合成一个新生命，本就已经是逆天而行。”

“而此种高妙手段、只能在人体之外用仙术完成、然后再放入仓中培育，而不能置入孩子的两位母亲腹中。”

“这些仓室乃是炼器一道的巅峰之作，务必要好好保管。”

“虽然这仓室亦能够培育出与现有的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但我严禁律堂进行此类违反伦理的操作。新生命必须同时含有两位母亲的血脉，就像正常的男女结婚生子一样。”

雪皇当时还说了好多好多。

什么“剔除隐性致病基因”，什么“仙术天赋基因的增强子”……

颜长老听得半懂不懂、糊里糊涂的。

只觉得雪皇不愧是大陆最强的修行者，什么都懂，真的好厉害。

她只知道，相爱的女孩儿们只须在外等待数月、就可以从这个神奇的仓室里把自己的孩子抱回家。

然而，此般逆天而行之术、终究是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隐患。

虽然寿命和身体机能方面与正常人无异，但是精神上更容易受到污染、以至于看到了颠覆自己世界观的东西的时候，就很容易自我崩溃。

或者说，这种情况可以简称为……“入魔”。

……

……

由于长期的善良教育和刻意引导，那些目睹了荒诞场景而精神崩溃的孩子们，不一定会把自己仙力倾泻到别人身上；

但是，这种失控的力量，终将摧毁她们自己。

人们不知道唐晓棠到底怎么了，只能用鲜花默默地为她祈祷。

“犯了错不要紧，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孩子。谁还没有犯过错呢？唉，一定要挺过来啊！”

风堂长老面色悲戚、望向律堂的方向。

然而情况还是不可避免地朝着坏的方向一直走了下去。

中午时分，雪国所有长老都被紧急喊去了律堂。

颜长老满头是汗——她已经努力清除了唐晓棠表层记忆中所有有关“律堂禁地”的部分，并且编造了很多美好的故事、塞入她的脑海，用于填充记忆抹除留下的空白。

然而这根本没有用。

精神污染已经蔓延到了更深的层次。

少女时而疯癫大笑，时而冲着长老想要撕扯抓咬，口中念叨着什么“你们才是杀人魔”。

“她看到了什么？”有长老忧心地质问道。

“克隆仓。还有冰封陵墓。”一向处变不惊的颜长老、此时说话的声音语调都在颤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她看到了陵墓？”水堂长老嘴唇苍白，难以置信，“她怎么进去的？上一次不是把她的记忆抹掉了吗？为什么她还能找到那里？”

在雪国大阵的影响、以及独特的教育模式之下，近一百年里新生代的长老们几乎都对“伤害同族”这件事情有着条件反射般的抗拒。

即使是意志坚定的长老，看到冰封陵墓里那些“棺材”的模样也有可能会心神失守、需要花费好几个时辰来安定精神。

只有律堂颜长老这样的狠人，才能对那样的场景毫不畏惧。

但即使是颜长老，也最多只能做到把人冰封在“棺材”中，而完全下不了杀手。

两百年来，雪国长老们没有杀死过任何人。

对那些最无可救药的破坏分子、门派里最严厉的处罚也不过是把她们“永久冬眠”，永不苏醒。

而那个黑色石阵和长方形“棺材”，就是“被处理掉的孩子们”最终的归宿。

石阵潜藏于泰坦群峰之中，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那里。

雪国地广人稀，全门派加起来总共只有一千多人，其中大部分人不会战斗；会战斗的律堂成员，也要定期外出猎杀荒兽……各种意义上来说，人手都是捉襟见肘。

再加上有外层雪国大阵示警，没有外来者可以直接闯入；如此一来，有些设施就更加疏于防范了。

……

唐晓棠随身携带的东西，现在就摆在桌上。

看到了那本笔记本之后，大家明白了唐晓棠为何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

在场的长老们都沉默着。

没有人质问颜长老为什么不对那种陵墓设施“加强警备”、更没有人质问她“为何上次不对唐家做一次细致的搜查”。

颜长老已经处在深深的自责中……现在给她施加更多的压力，恐怕只会导致更加灾难性的后果。

“这不全是你的错。我们也有错。”金堂长老安慰道，“上一次是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只清除了她五天的记忆，而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聪明，留一本笔记，养成每天看笔记的习惯。”

“是啊，多聪明的孩子，可惜没有用在修行上，反倒用来和我们对抗。”木堂长老叹气，“我们难道会害她么？我们有什么好处？”

“别说了，诸位别说了。是我的错。”颜长老狠狠地把那两本南岛小说砸在了桌上，“我不知道她怎么拿到了这两本书。但肯定是上次那个南岛特使和她的商团带来的。”

长老从来都是严禁商团直接与孩子接触。

一是怕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蒙骗那些善良天真的孩子，用他们手中低价值的货物换走孩子们宝贵的物资。

二是怕商人把那些污浊的思想传递给心智不成熟的年轻姑娘，诱惑她们做出一些坏事来。

五十年前，就曾经出过这样的事。

有个女孩觉得雪国生活太无聊，想去外边的世界闯荡一番，于是听信了南岛商人的话、偷偷坐上了商团的驴车。

等到跨越万里到达南岛之后，她就被拐到了青楼里，卖为幼莺、签下奴契，尝尽了人间之苦，最后郁郁而死。

发现女孩失踪之后，雪国的三位长老被派去外边的世界走访调查此事……

然而遇到的所有人都极不配合、甚至还嘲笑愚弄长老，故意给她们错误的调查方向。

得知此事后，暴怒的雪皇屠空了整个商会总部，将那些人满门抄斩。

雪国少女们的印象中，雪皇是一位仁慈的老太太……但她的仁慈只是对“自己人”而言。

南岛统治者“冥王”就缩在他的霸王宫里，不敢与雪皇相见；城里几大门派瑟瑟发抖，闭门不出，烧香祈祷这个恐怖奶奶赶紧离开这里。

……

“如今雪皇不在了，那些该死的外来者又在企图用这种东西诱惑我们的孩子！那个特使……”

颜长老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无论念多少遍清心咒、也还是无法完全压抑心中的怒火。

“如今之计，恐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金堂长老说，“清洗记忆无用、那就将她用捆仙索禁锢住、关在花园里静待几天，予以悉心调养。”

每一个新生儿都来之不易，每一个孩子都是雪国的珍宝，不会被轻易放弃。

但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木堂长老补充道：“如果有所好转，那自然好；如果入魔状况恶化、我们也压制不住她入魔后暴涨的仙力……”

“那就把她也处理掉。”颜长老面容冷若冰霜。

……

……

之后的几天里，宁秋一直都待在梨绘姐姐家里、学习烹饪各种富有创意的美食。

尽管心中隐有不安，但只要看到梨绘飘然的倩影、宁秋的脑海中也只会剩下浓浓的爱意，仿佛可以战胜所有一切的恐惧。

然而，五天后的清晨，风堂长老的雪橇车依然带来了不太妙的消息。

“颜长老请每家每户都按照时间表、轮流到律堂去一趟。有劳大家了！”

没说是要大伙儿去干什么，但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

从律堂回来的人，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都不记得唐晓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