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擅长对付这些。

女人不讲道理发起疯来，他是真的没办法。

只是他不知道，这不退后还好，他退后的这一步更加刺激到了洛秋月。

洛秋月看着退后的林守式，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那一晚的场景。

她无力的趴在泥泞的竹林里，看着林守式就这样将他抛弃，但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的...

她就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负剑离开。

她的心也在那一晚快死掉了。

林守式有些头疼，他看了一眼洛秋月，还想争论一下的。

但见到洛秋月无神的双瞳和眼角的露珠后，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锋利的话语了。

他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但对自己亲近的人，他还是没有忍住。

她也是。

林守式走了上前，轻轻擦掉了她眼角的泪花，抱了抱她。

“对不起。”

但她没有反应。

他继续说着：“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别让我一个人猜字谜，我不懂，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聪明。”

但洛秋月还是没有反应。

林守式觉得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缓一下，他叹了口气。

“师兄先走了。”

他就这样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林守式又在桌上放了一支糖葫芦。

他背对着她，她也没看他。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哪怕师妹不用那枚留影石威胁我，我也会帮师妹的。”

“保重。”

林守式向着屋外踏了一步，便听见了洛秋月极其空洞的说了一句：“剑起。”

林守式也没回头。

哪来的剑？她的剑不是被他夺走吞噬了吗？

秋月可能真的精神出问题了。

头疼。

改日和她师尊姚凝梦说说吧。

少年边走边沉思着。

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断空山的问剑峰上，出现了极为怪异的一幕。

小灵正在山峰间用扫帚打扫着细雪，忽然扫在一起的雪堆微微抽动了一下，一团纯白无暇的光亮就这样缓缓飞上了上空。

她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起来。

“难道是因为最近做了坏事，神明大人惩罚我失去眼睛吗？”

“那种事不要啦！”

小灵害怕的抱起了头，蹲在了地上。

余光间，她又见到清扫过的草坪上，小草也渐渐积蓄起了一点点的明亮，转瞬之间就飞到了苍蓝的天空上。

小灵呜哇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错了哇，鬼怪先生不要收走我的眼睛，我还想多看看小姐和林师兄哇。”

问剑峰的各处，这样怪异的一幕幕还在上演。

一个侍女，她手里怀抱着一月一度万宝堂给洛师姐送的修炼用的丹药，忽然，一道剑气袭来，侍女闪身躲了开来。

有敌袭？

她不知道，但她还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心神戒备。

侍女偶然瞥了一眼天空。

她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问剑峰常年围绕着的剑气四面八方的聚集在了天地上空，它们交错着，盘旋着，嗡嗡鸣响着。

整片天空透露着一股股压抑而死寂的气息。

草坪上;雪地中;竹林里;散发出的那些纯白色的光亮渐渐与剑气融合在了一起。

洛秋月曾在草坪上练剑，曾在雪地里舞剑，也在竹林聆听那幽幽剑吟。

清风为她理发，明月为她点灯，夕阳共她岁月，醒时，睡梦中，她都一直在练剑。

她早就没有了自己的剑，但她身边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剑，哪怕是看上去最普通最平凡的小草，在她手里也如神兵利刃。

问剑峰的山峰河流见证了她的一切，就如同她见证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般。

她绘出了它，它也注视着她。

那副山水画最终从那竹屋中腾空而出，径直的向着那剑气盘旋之地飞去。

高空之上，那盘旋着的剑气如同多年游泊在外的孩子，它们一同冲向了那副小小的山水画。

那送丹药的侍女早已看傻了眼，她拿着剑愣神许久。

剑气为何伤不着这幅画？

剑气为何又涌入了它？

在她恍惚之际，她忽然看见了那副画上小小的一个角落。

画中角落中的山峰上，一个身着弟子服装的少女，正提剑看着天际。

她瞳孔如烟花在空中炸开又转瞬凝回到了一点。

她怎会认不出，画中的她那人就是她。

竹屋里。

洛秋月一言不发，她的双眼早已不似之前那般清澈明亮，那瞳孔里倒影的也只是少年的渐行渐远。

忽然间，一道若有若无的晦涩气息盘旋在了她的身上，她素色的长袍随风微微吹动。

似往事都被埋葬在了那风中，长剑为碑，霜雪为冢。

那一刻，她完成了上一世未完成的道。

大道三千，唯有合道才能入道。

她离那合道境还差了无数个鸿沟，但她上一世所积蓄的感悟一直都在。

在林守式上一世进入她世界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从此...从此就只剩下了他的颜色。

洛秋月不能没有他。

所以她的道就是。

囚笼。

以身为因，以界为果。

书画为棋，剑气为子。

她终于将这方天地化作了棋盘，她当为执棋之人。

她伸出了手，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就这样回到了她的手里。

心随神动。

桌台上的那枚盒子里的画笔也来到了她的手里。

她开始在那副画着问剑峰的画上舞动起笔，就像许许多多年她在问剑峰上施展着剑一般。

画中的白山黑水里，少年就这样被困在了原地。

她继续书画着，为这个世界定下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

林守式正走在回雪灵峰的路上，他总感觉眼前的世界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他又说不出来。

可能是最近精神太疲惫了吧。

他这样想着。

忽然，霜华鸣响了起来，似在警惕着什么。

林守式轻轻握住了有些暴动的霜华，安抚着它。

霜华有灵，或许是在告诉他什么。

在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他的周围凭空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剑气，将他包围了起来。

紧接着，世界也如被好大一场灾难席卷了一般，他眼中的世界迅速的褪去了色彩，只剩下了黑与白两种颜色。

“谁。”

林守式握紧了霜华，他两世为人也没有听说或是见过这种奇怪的事情。

恍然间，黑白分明的天地间出现了一道墨色的剑影， 那道剑影似星光挣脱束缚，径直的朝着林守式爆射而来。

林守式念叨着霜华的名字，准备举剑格挡，但霜华一瞬间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染上了一抹漆黑的色彩。

他唤不出霜华了。

林守式自觉不妙，向着一旁躲开，可那些围绕在他身旁的剑，已经死死的将他封闭了起来。

他被重重的击倒在了那没有色彩的地上，他开始不断地咳嗽，咳嗽声在死寂的天地中是那么刺耳。

他开始试图像上一世那般呼唤着体内的被封锁的魔骨，试图借用那一份力量，但那份力量至今仍在沉睡，没有回应他。

紧接着，林守式看见了有些绝望的一幕。

那白而浑浊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剑影，它们化作了星光，再度向他袭来。

那些剑影不断的刺入他的身体，只是林守式渐渐觉得不是很痛了。

少年倒在了地上，他望着那似被定格着的天空，

他想起了蓝星还在等待自己的妹妹，他想起了还在等自己的咲夜，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师尊。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过往。

但他太困了，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就那么睡一觉。

...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黑白分明的问剑峰里。

一席白静素袍的洛秋月抱着昏迷的少年，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她的声音很柔和，就像那夏日的晚风一般温柔舒适。

她说。

“你回来了，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