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

您好,我正在给您写信。卡特琳娜告诉我“冬青”前面应当加上修饰,但我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修饰,“尊敬的”、“亲爱的”,还是“可敬的”?我搞不明白,不知道哪个词汇能够恰当地描绘我此时对您的情感。

对了,关于“您”,卡特琳娜告诉我这样写比较正式,我希望能给您写一封正式的信,所以请不要因此觉得生分。我过去从来没写过信,甚至连信纸也没有见过几回,尽管已经让卡特琳娜帮我检查过几次了,但说不定哪里还有格式错误的地方。我希望您,在发现这些错误的时候不要嘲笑我。

好了,我正在给您写信,啊,这句话似乎已经写过了。算了,那也无所谓。我先给您讲讲矿场里的情况吧,塔露拉每天忙于训练部队,虽然很辛苦,但看得出来,她乐在其中。新来的卡特琳娜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她教了我们很多。和她聊天也很叫人开心,就好像我本来有这么一个妹妹似的。

我还收到了营地那边发来的消息,阿丽娜说农场里新出生了两头小牛,都很健康。还有,她说纳斯塔西娅最近在课上有些不太听话,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您了,回去请记得抱一抱她。格里高利说他们已经把壕沟挖好了,两米深、二十米宽,就和您设计的一样。据说他还给营地搭了一座木头的大门,有城楼和箭塔,我想那一定很有意思,可惜我们现在看不到。对了,格里高利特别提到他完成了您要求的“机密项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您肯定能一看就能明白。

原谅我,这封信看起来没什么主次,看来我真的不擅长写信。但卡特琳娜说,这作为第一封信已经足够好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恭维,但如果您也这么觉得的话,请夸一夸我……好吧,如果您还在往下看的话,我想跟您谈谈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如果您一时没空,您就可以把信收起来了。

您还在看吗?

但愿您还在看。您知道吗?昨天我痛得睡不着觉,可能是背上的源石又在生长了。唉,您能想象那种疼痛吗?就好像有两匹马一左一右地,要把我从中间生生撕裂成两半一样。这是源石病,没有什么方法可解,我只能胡乱嚼些草药,翻滚着熬过这一晚。

我还记得,您说过那些能止痛的草药会让人上瘾,对身体不好。请原谅我,昨天晚上实在是太疼了。我知道,现在您也害上了源石症,不知道您是否也要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我希望没有。

别太为我担心,太阳升起之后这种疼痛就能缓解很多。但我不得不说,我发现,自从遇到您之后我变得更加……软弱了,没能像以前那样对疼痛保持麻木。就像昨晚一样,我在痛苦中精疲力尽地入了睡,然后梦到了您。

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和您是在一个小房间里相遇的两个人,您是从房间外面进来的,而我从生下来就待在这个房间里。有些时候,我会感到恐惧,我担心您有一天会突然推门出去,而把我留在这个小房间里。我知道是什么把我锁在这个小房间里,是时间,是我所剩无几的生命把我拘束于此。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房间,更不喜欢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除了您,但您并不属于这个房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您不属于这里。我是个垂危的半吊子萨满,可您呢?您是落难的贵族,还是哪个独行的术士?

我上次听到您和塔露拉在吵架,原谅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听见塔露拉向您发脾气,向您抱怨您不肯对她说实话,抱怨她对您的过往一无所知。

我不愿去窥探您的秘密,但有时的确会羡慕塔露拉,羡慕她能够如此……如此直白地追问您的过往。我也想了解您,了解您的一切,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能多和我讲讲您的故事就好了,不用触及那些记忆的伤痕,只将那些快乐与我分享即可,当然,我也愿意与您一同承担那些伤痛。

某些时刻,我会嫉妒塔露拉。因为她能与您探讨那些我理解不了的东西,您的理想、您的战争、您的革命,而我毫无志气,只想要一个宁静的小镇。在遇到您之前,她也没有人可以诉说。也许,您需要的是塔露拉,正如塔露拉也需要您一样,我应该祝愿,祝愿她和您可以一起到小房间的外面去,找到您想要的那些东西。

可我,可我不想被留在那个小房间里,我也想和您一起去看看外面的景色,去看看那些黄金一般的沙漠、永远在下雨的雨林、广袤无边的壮丽草原,在看到那些之前,我真的……不想死。

原谅我,原谅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把这些都当作神志不清的呓语吧,反正卡特琳娜检查的时候会替我删掉。您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变成了你,梦见你被栓在铁链子上,身上起了火,我梦见你在哭泣。那个时候,我想到你的身边去。

这个梦突然使我觉得我对您是有用的,或许值得您将我从那个小房间里带出去,即便我起不到什么用,即便我可能无法陪您走完旅途的全程,但我还是要恳求您:

推开那扇门,带我走吧。

最后,祝您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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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 狄安娜

公历1090年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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