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布兰·奇,还有墨川,三人被请下场回到大竞技场的后台休息室之后,已经过去了有十多分钟了。

在裁判的眼中,刚才的我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因此对决被强行终止。

现在的话,似乎还在商讨如何判定胜负。

我们三人并排着坐着。我和墨川坐在布兰的两侧,随时盯着她的反应和变化。

没有其他人敢靠近我们,只有无数的视线在墨川的身上扫来扫去而已。

此时的布兰只是深深地将头埋在大腿之间,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无法体会布兰现在的感受,只是确认了身边的季狼就是“墨川”的时候……

她大受打击。

第七剧:……墨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川:前几天普雷曼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要我们保护这个小姑娘免遭刺客的刺杀。

墨川:我和一日高他们几个人一起行动过一次,之后都是李唯射在执行这个任务。

墨川:到你们报复法迪拉的那天晚上,我被临时安排接管这个任务,这一点你知道的吧第七剧?

第七剧:……嗯。

墨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害她,但是普雷曼交待了任务,我们只管执行就好了。

话说回来,上次我在大竞技场市接受庭审的事情好像还没有和墨川他们提起。

普雷曼的态度,似乎觉得没有让他们知道的必要,只会瞎操心而已。

他们都不知道布兰会遭到袭击是因为我的案件中她也是重要证人的缘故。

结果……果然是因我而起的。

墨川:那天晚上,布兰去邮件集散的地方领到了一封信件,那封信告诉了她哥哥的遭遇,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

墨川:在那之后,她决定报名三战,还让我来做她的登记保护人。

第七剧:所以,今天会发生的事你早就知道?

墨川:是啊……

墨川的狼牙轻轻地上下磕碰着,发出有规律的咯咯声,让人感到些许焦躁不安。

他好像也在快速地思考着、反省着,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第七剧:那么,为什么刚才要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第七剧:你决定放任她参加三战,用如此正式的方式来面对我,是说明你打算把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吧?

第七剧:那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墨川:因为……

墨川:我很难取舍。

墨川:一方面是,我理应直接站出来承担后果。

墨川:那封书信没有把当时所有的细节都告诉布兰,我有义务让她知道那一切才是。

墨川:另一方面是……

墨川:以我当时的身份如果直接告诉了她,我担心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墨川:就像现在这样。

我和墨川再一次将视线聚焦在埋头不动的布兰身上。

第七剧:这是什么意思?

墨川:我……最开始是以她救命恩人的身份在她身边出现的。她也确实将我当做了非常感谢的人。

墨川:然而这样的人却在其他地方间接地深深伤害过自己,得知这种事情的感受……

墨川摊开手掌,利爪在不安地摩挲着。

墨川:……我体会过那种感受,那真的是非常……

墨川:非常难受。

墨川:……所以我下意识地回避了。

第七剧:…………

第七剧:既然如此,瞒到最后不就好了?

墨川:那样,我也做不到。

墨川:在她伤害到你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回想起你曾经饱受痛苦折磨的样子。

他是在说我被巨虫咬食的那次么?

墨川: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墨川:按人类的说法,我的情商怕是非常非常的低吧……

第七剧:哈……我也不知道呢。

我稍稍回想起了众星陨落。

那天在众星陨落传递给我的信息告诉我,似乎正是它将我引来了这个世界。

我付出了原来世界的一切为代价,获得了这个世界上一笔庞大的许愿点数,多到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用完。

它对我来说,是恩人还是仇人呢?

如果我没有遇到罂粟,在荒野或是其他地方流落的话,我的生活可能会更加依赖许愿点,那会是我的救命稻草也说不定。

可是,它毕竟摧毁了我曾经的一切。所以,我向它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在那之后,我对众星陨落没有残留一丝丝的恨意,反倒是莫名地同情它,还试着以某种形式替它还愿。

那真的是一种非常非常复杂的情绪……

布兰她……现在究竟在怎样混乱的内心深渊中挣扎呢?

正战裁判:第七剧,布兰·奇。

第七剧:噢。

布兰:…………

正战裁判:裁判组的讨论已经结束了,现在宣判你们的胜负。

正战裁判:布兰·奇选手攻击了第七剧的致死部位,同时保护人出手,判定败北。

正战裁判:同时第七剧消极对抗,受创伤害过多,按照规定同样为败北。

正战裁判:两人同时淘汰。就是这样。

第七剧:…………

布兰:…………

第七剧:好吧,我知道,谢谢你。

目送着裁判离开,我轻轻拍了拍布兰的后背。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地直起身子,望向我。

脸上的表情,是零。

第七剧:你现在……还要继续吗?

布兰;……继续什么?

第七剧:继续刚才的事情。

布兰:……

布兰:你所说的……宣泄……报复?

第七剧:大概吧。

布兰:……

布兰:不要。

第七剧:啊?

布兰:没有意义吧……

布兰:我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个才来三战的啊……

第七剧:那是……?

布兰: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目标。

布兰将腿蜷缩了起来,轻轻地抱着,看向地面的目光似乎正注视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布兰:父母去世的时候,哥哥对我说要去很远的地方,等他成功了就可以回来接我了……

布兰: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好好等待就好了……

布兰:他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干自己的事情,很少和我相处,明明是家人却觉得他那么陌生……

布兰:我原本也想同意哥哥的话,在这里静静地生活,苦一点儿也没关系,毕竟还有值得等待的人在……

布兰:可是现在……

布兰:我什么也等不到了。

布兰:宣泄也好,复仇也好,也不能带给我什么。

布兰:我在这里……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目标而已。

布兰:……我好像已经想明白了。

第七剧:啊?明白什么了?

布兰:之前报名三战,只是一时发脾气而已,根本没有想到会在第一战就碰上你。

布兰:我的父母就是在打打杀杀中去世的。本以为已经看惯了故乡的那些事,我说不定也可以像哥哥那样用战斗来生存……

布兰:我现在明白了,这种争斗的胜利完全不适合成为我的人生目标。

布兰:如果等来的哥哥是让我加入他的话,我可能压根儿做不到吧。

第七剧:哈哈,说的也是……

第七剧:比起在这里打打闹闹,还是在教室里安静地读书更适合你吧。

布兰:…………

布兰:你都知道什么啊,明明坐我前面,从来都不会回头看我在干什么。

第七剧:呃,我是说……气质!气质很适合安静地读书,嗯。

布兰:唉……

布兰:读书,又不可能读一辈子。

布兰:不过……

布兰:现在想想,如果能一辈子都待在教室里的话,好像也不坏。

布兰:听着老师的授课,看着坐在前排的同学蠢蠢地折腾,我好像也能接受那样的生活。

第七剧:…………

撇开布兰损我的话不谈,我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一个非常自私的想法。

虽说是那么地自私的想法,但如果万一……

万一能和布兰的想法吻合的话。

第七剧:布兰,你有想过当一名神官吗?

布兰:……神官?

布兰微微朝着我歪了歪脑袋,露出一道忧郁的微笑。

布兰:如果我能当神官的话,早在小时候记事之前就会被选中了吧。

布兰:我的许愿点,肯定是当不上神官的。

第七剧:那……

第七剧:假如你的许愿点有资格成为神官,你想过神官那样的生活吗?

布兰:神官呐……

布兰:研读神学的知识,编纂神学的道理,代表着神、掌握着神的力量、替神行事,为信徒指引一条道路……

布兰:哈……太过神圣了呢,我想象不来。

第七剧:…………

布兰: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的话……

布兰:假如能成为神官,我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更美好的旅程和结局了。

第七剧:……

第七剧:…………

第七剧:是嘛。

如果布兰能满足的话……

如果我这样做可以弥补间接在她身上造成的一切伤害的话……

如果我的自私可以被她原谅的话……

我现在眼中饱含着激动、愧疚、忏悔和感谢的泪水,也不算白流了。

——等我的目标实现,就让布兰·奇来做“语言”的继位者。

…………

…………

卡文:……什么?你被淘汰了?

第七剧:是的。

芬瑞娜丝:…………

在后场,我碰上了卡文和芬瑞娜丝。

从学校退学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芬瑞娜丝公主。

在这段时间里,只有卡文莫名其妙地来找过我一次,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似的看我没事就立刻回去了。

即便是这么些天过去了,芬瑞娜丝对我的情绪好像还停留在对我“宣战”的那一天。

她只是稍稍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我身边的墨川,便再没向我们投来任何视线。

芬瑞娜丝:卡文,我们走。正战弃权了。

芬瑞娜丝:我去准备弃权罚金,你在这里等我。

卡文:哎?公主,等等——

话音未落,芬瑞娜丝已经小跑着离开了。

卡文:唉…………

李唯射:哟,墨川——第七剧——

芬瑞娜丝刚刚离开,李唯射便带着满脸的微笑一蹦一跳地来到我们面前。

李唯射:我的比赛结束咯。你们看见出流酱他们了吗?

墨川:还没有。你预选赛赢了吗?

李唯射:哎呀,那当然是毫无悬念的……

李唯射:——输了。

第七剧:……

第七剧:啊??

李唯射取下身上的弓箭,唰地一下解开上衣,袒露出自己的胸口。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柄的刀刃,乍一看至少有三十把以上。

第七剧:你……没事吧?

李唯射:没事没事,这种程度的欺负我早就经受惯了。

李唯射:对别人来说可能致死,对我来说完全不会。

第七剧:这种程度已经不止是“欺负”而已了吧……

墨川:对手是谁?

李唯射:是九天。

第七剧:…………

墨川:…………

李唯射:他确实很强啊,有一个许愿能力可以瞬间近身我,完全不给我开弓的机会。

李唯射:假如能让我拉满弓一次,一次就够,我保证他会躺着离开大竞技场。

第七剧:呃……

墨川:这下普雷曼要生气了吧。才正战预选赛而已,我们就被淘汰了两人。

李唯射:是啊……而且刚刚看了下对阵表,最后一轮的话高老大很有可能会对上九天。

李唯射:他俩的事情在正式比赛之前就要做个了结了。

第七剧:九天这么强的话,你们觉得一日高的胜算有多大?

卡文:——!?

卡文:等下——

原本只是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等着芬瑞娜丝回来的卡文,突然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她的眉眼微微扭曲,惊惧之色一览无余。

卡文:你们刚才说……谁?

卡文:那个人的名字?

第七剧:噢?“九天”?

卡文:不是……另一个……

第七剧:“一日高”?

卡文:一日高……

卡文:一日高…………

第七剧:……?

我注意到卡文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卡文:一日高……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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