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鞭炮声的响起,顾远端着饭碗,说了句“爸,新年快乐”,便沉默了,他只是把碗里的粥吃干净,然后自己去洗了碗。

顾远已经很努力的没有让低气压表现在脸上了,就算坐回了书桌前打开了书,也没有看进去的心思。

大脑被江程所说的约定占据了,这样下去可不行,顾远狠狠掐了掐大腿上的肉,疼痛让他不禁龇出了牙齿,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神不宁。

顾立国去菜市场买了饺子皮回来,剁好了馅之后,喊顾远一起去厨房里面包饺子。

顾远都快忘记了,自己家还有这么个习惯,大年初一会包好些饺子,一部分在今天吃,剩下的放进冰箱里冻起来在顾立国晚回家的时候顾远自己下了吃。

“最近学习怎么样?不会的地方有没有弄懂?”顾立国问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江程的奥数成绩真是不错啊,顾远只要好好学一定可以去一流大学的,为此我也要好好铺好你的道路。”

顾远知道父亲的工作很忙,而且在之后会晋升,这个世道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所以顾远升入初中的时候,顾立国用人脉获得了班主任的联系方式,让顾远的座位正好排在了重点班的中间。

初中的时候,老师在班会课上讲过叛逆期,但顾远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过叛逆期,至少在之前的十五年里都是这样的。

关于母亲,顾远几乎已经没有记忆了,至于是在他一岁还是三岁的时候去世的,他不知道,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顾立国也很少提起母亲的事情,就连母亲的照片都没见到过,而顾远也不敢去问,还记得小时候无意间说了句“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就被顾立国反锁在房间里三天,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在顾立国面前绝对不能提起来的。

顾远机械式的包着饺子,托了肌肉记忆的福,他包的饺子不比顾立国差,用筷子夹起馅的时候,家门被敲响了。

顾远想要站起身,但是在他刚刚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间,顾立国投来了尖锐的视线,让他不得不又拿起筷子。

“有可能是上门推销的人。”顾立国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这年头诈骗事件可多了。”

“哦。”顾远低低的应了一声,看着沾着面粉的饺子皮,白花花的一片,正如放空了的大脑一样。

没过一会儿顾立国就关上门回到了厨房间,顾远抬起头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表情,于是顾立国开口说:“果然是推销保险的,我们都知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但是一直这么上门推销太扰民了。”

“是的,是这样的。”顾远附和着父亲的话语,这段时间不仅是上门推销保险的,还有各种骚扰电话,大多都是一些广告,推销楼盘或是推销保险的。

下饺子的事情是顾立国来做的,顾远只是在把剩下的饺子用保鲜袋装起来,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层里。

直到太阳再次西去,顾远也没能等来江程的到来,他只是听到隔壁又开始吵架,女人的声音从有着暖黄色灯光的房间穿过,在空旷的小区里回荡。

“哐当”一声,不知是谁家打开了窗户,窗户撞到边框的声音很响。

“大年初一积点阴德吧你!”

“我家的事你管个屁!”

骂战从原本的房间战场转移到了隔壁与其他楼层之间,然后楼道里传来了摔门声,紧接着下楼的声音,“咚咚咚”的敲门声隔着墙壁能够听得非常清楚。

随后就是响彻楼道的骂战,顾远皱起眉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耳朵被捂住之后听到的是宛如黑洞一般寂静的声响,还有心脏的鼓动声。

其实要说那些吵架声也没有很响,甚至有时候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一些话语总是会像利刃刺穿空气,只要捂住耳朵不去听,就不会受到这些污染了。

顾远想,也许是江程忘记了,毕竟她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学业肯定不会轻松,更何况家里还有那个女人要伺候。

大概是因为昨晚被鞭炮吵得没睡好,又吃了饭,顾远打起了瞌睡,原本只是小鸡啄米一样的强撑着,后来干脆趴在了桌上小憩了一会儿。

他再被吵醒的时候,太阳已经红的和血一样了,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发现顾立国并没有站在自己身后等着他醒来后松了口气。

在家里就要这样一直紧绷着神经,顾立国不会在他打瞌睡的时候冲过来,只会在他醒了之后算账。想到这里,顾远感到自己骨裂过的地方隐隐作痛着。

接着是从楼下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窗户的缝隙传达到了顾远的耳中。

他爬上窗台,向下看去,深沉的红色在楼下的水泥地上绽放,尤其是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暗沉,光是这么看去就仿佛能够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

顾远的大脑像生锈了的工具,一时之间没能转动,除了那深沉的红以外,是白的刺眼的羽绒服,是江程很珍惜的那一件,并且是穿过来给顾远过生日的那一件白色,也沾染上了血的鲜红。

比起震惊与悲伤,顾远的身体最先做出反应,在心中扩散开的情绪让他无法呼吸,他张着嘴拼命想要吸入氧气却发现身体僵硬的不听使唤。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崩溃,比起从顾立国口中听到消息时更加的残酷。

顾远的目光也无法从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上移开,仰面看着天空的江程微张着嘴,好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眼睛也睁得很大,姣好的面容在此刻看起来有些惊悚。

缺氧让顾远的眼前忽明忽暗,和江程那无神的眼睛对上视线的时候,他直接从窗台上跌落在了地上,但身上的疼痛也缓解不了心中痛苦,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撕裂,悲伤像巨大的浪潮一般淹没了顾远。

脑海中是清江程清晰的笑颜与躺在水泥地上看着上方世界的模样,全都变成了黑白遗像,刻印在冰冷的世界会场中。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