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他没有回头，将削成小兔子的苹果在盘子里排列整齐，转身摆在慕清秋的面前。
慕清秋刚醒，只感觉头晕脑胀，看见的东西都带着重影。她歪着头，看了看眼前的苹果，又朝着陆千山望了一眼。
突然径直扑进他的怀里。
“师兄…我是在做梦吗?”
在慕清秋的记忆里，两人此前在后山相见时，陆千山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那时她尚未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直到经历这样一次分别，在重逢的时候，她才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人就在她眼前，这份触感和温度都是那样的真实，可她就是在害怕。怕这些都是她深睡中的幻梦，下一秒就会破灭。
像肥皂泡一样。
陆千山的神情十分严肃，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背脊僵直。
算上元神离体前那一次，这已是慕清秋第二次扑进他的怀里，而这种反常的举动立即引起陆千山的警觉。
天道，肯定是天道干的！
这根本无需多想，既然天道不想让他继续做任务，却又无法将他强制排除，自然就会下点小绊子。例如潜移默化的影响扭曲主角的思想，让她无法讨厌陆千山。
为此，他小心的发出一句试探。
“慕清秋…我对你做出那种事，你竟然一点都不恨我吗?”
慕清秋的双手陡然抱紧，差点把这具大病初愈的身体勒出一口老血。
老祖之前曾与她面色沉重的相谈过。
若师兄醒来，必然会问这句话。因为他之所以将她踢下山崖，只是一时冲动，并非出于对她的厌恶。
即便慕清秋已经清楚了这一点，陆千山也很可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最坏的情况，两人很可能因此渐行渐远。
慕清秋不想变成那样。
“秋儿从未讨厌过师兄，师兄那样做，肯定有师兄的苦衷！”
虽然慕清秋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何“喜欢”这种感情也会伤人，但她不想师兄因此而内疚，之后躲避着她。
所以必须否认。
然而她这一句顺理成章的否认，听在了陆千山的耳中，却如同一块千斤巨石坠入湖中，激起来滔天巨浪。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世界意志，你这个狗杂种！
两人的身躯逐渐分离，陆千山按着慕清秋的香肩，目光却阴晴不定。
他干的那档子事，不能说卑鄙无耻，简直是令人发指。除非是某种外力影响，不然慕清秋绝不可能毫不介怀。
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啊！
不过即便是世界意志，也不可能对慕清秋的认知过度干涉，毕竟慕清秋和他不一样，乃是这个世界钦定的主角。
世界意志也并非一个真正的意志，而是更接近于精密的机关，设定规则，执行规则，却无法突破规则。
所以就试试看吧，是这世界意志的影响力更强，还是他陆千山更会当老六。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剧情一定会回到正轨，他一定会成为慕清秋最厌恶的反派。
你等着瞧，天道！
……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竟然还没成功筑基?未免太懒了点。”
陆千山的小院子里，他懒懒的躺在一把太师椅上，身前是不停挥剑的顾思思。
半妖少女香汗淋漓，汗液甚至浸湿了她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贴在身上。
“是啊！”
顾思思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哪个懒鬼，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害我只能日夜不息的照顾他。”
陆千山摸了摸鼻头，总感觉顾思思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这姑娘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着一副乖顺的模样。只有在他兴致上来恶意挑逗了几句时，才会恨恨的在他肩头咬上一口。
她的不满也就这种程度。
可是今日，虽是顺着他的意在练基本功，却总是带点火药味。
陆千山思前想后，都没能参透这其中的奥妙，虽然他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突然，陆千山机敏的大脑里闪过一线灵光，他瞬间就悟了。
于是他笑意盈盈的起身，走到顾思思身后，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些天注意保暖，多喝点红糖水。”
“…?”
顾思思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一双妙目圆瞪，愣了半响，就是没憋出半个字。
她又沉默了一会。
“半妖在成熟之后，来月事的日子也会改变，和觉醒之日一致。”
“哦。”
反正陆千山脸皮厚，即便猜错了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接着问。
“那你为什么生气?”
顾思思低下了头，眼帘微垂。
“…我没有生气。”
其实跟了陆千山一段时日，他的演技，顾思思还是有在学的。
但是与他不同，陆千山是对着除她以外的所有人演戏，而顾思思的戏只演给陆千山一个人看。
装作柔顺，演出乖巧，只要能让陆千山看着顺心，不会轻易的抛弃她。
这戏，她可以一直演下去。
可是那天在门外听见了慕清秋那些话以后，顾思思总感觉心情浮躁，一直以来的平静都被轻易打碎。
今天便露出马脚了。
“算了，那不重要。你若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会深究。”
最终是陆千山开了口。
顾思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底有些许失落。
其实顾思思一直都知道，陆千山的眼里没有她。她心里想些什么，她背地里那些谋划，包括她在他面前这些拙劣演技。
陆千山一眼就能看破。
可是他不在意。
陆千山背对着顾思思，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内心的起伏。
他用脚尖挑起一把木剑，随手便比划出几个流畅的剑招。
行云流水，翩若惊鸿。
“依你现在的进度，踏入练气第九层最多三天，届时我会带你筑基。在筑基之后，我便会传你…我的剑道。”
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顾思思分明从中察觉出一丝紧迫。
“为何突然要拉快进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打好基础最重要。”
顾思思问。
陆千山眼里露出一丝惆怅，他仰望着天空，似乎是看着云上的某物。
随后，答非所问。
“五年。”
“在这五年里，你必须学会我教给你的一切。我的剑技，剑势，剑意，剑心，还有我赖以成名的三道九式。”
“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不必留在我这，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顾思思手里的剑滑落在地。
“五年后，你会怎样?”
她紧盯着陆千山的眼睛。
“会死，会离开这个世界。”
陆千山没有向她隐瞒，坦然的说了出来，眼里没有一丝恐惧。
“是因为…慕清秋吗?”
顾思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
此前陆千山从未提起过两人相处的期限，一直是一副时间充裕的样子。直到慕清秋出现以后，他才这样说。
大概是因为这样。
“嗯，算是吧。”
陆千山模棱两可的回答她。
听了这话…
顾思思脑袋里便“嗡”的一声。
她想不明白，慕清秋和他有着怎样的联系，竟能决定他的生死。她也想不明白，陆千山为何能直视既定的死亡。
顾思思也是在生死关走过一遭的人，她比谁都清楚那种恐惧，但眼前这个男人却能轻易践踏那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就好像他…为死而生。
种种疑惑缠绕在心间，顾思思的秀眉不自觉便蹙起，而陆千山见了，也只是含笑走过来为她抚平。
尽管手上动作温柔。
但他的眼里，依旧漠然如初。
顾思思咬牙挥开了他的手，从地上捡起木剑，再次发狠的挥动起来。
只觉得心里，愈发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