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抛出手上的漆黑之球,球体迅速飘至吴麒身后,变大数倍,化作巨兽将他吞噬。
待黑球像肥皂泡一般悬停在半空时,宙斯闭上眼,沐浴着这混沌世界的唯一光源稍坐小憩,然后悠哉地说道。
“出来吧,达娜克丝。”
半晌后,黑暗中绽放血红色光辉,漆黑的空间如玻璃碎片般一块块掉落,细长的裂缝逐渐展开。
一个被黑色长斗篷包裹的物体浮现,兜帽下那两条银白色的鬓发,与漆黑形成强烈的反差。
黑斗篷被撩起,从中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轻轻地摘下兜帽。一双血红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宙斯。
这个年轻的女孩名叫达娜克丝,是掌管死亡的神明。宙斯眯眼看着她,忍不住鼓起了掌。
“不得不说,你这次干得真是漂亮啊。”
他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对达娜克丝的赞赏,满是轻蔑。
“不愧是在垂死挣扎里急中生智,连我都差点被你忽悠了。”
早在赌局开始之初,达娜克丝曾请求宙斯制造另一个自己,以此来避免赌局进行时造成的凡间死亡消失。
可是,她却在私下做了细微的调整。
她让复制品去凡间与吴麒进行赌局,本尊则继续维持凡间的生死平衡。
“要不是你亲自释放了被人类绑架的复制品,或许你的小心思都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吧。”
说完,宙斯身体前倾,手背托着下巴,目光变得犀利无比。
“看来你早就料想到如果自己在凡间引起我们的不满,随时会丢掉性命。但就算是复制品,她也与你拥有相同的智慧和自主意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残忍地让她去凡间送死,又在赌局进行时防止她不叛变呢?”
虽然听起来像在请教,可宙斯的脸上却始终挂着虚假的笑容。
而达娜克丝微微张开了她雕琢精美的嘴,平淡地说道。
“……我只问了她,是要在人间享受一段时间然后被杀,还是要继续辛苦繁琐的收割然后被杀。她先选择,我选择另一个。”
“哼,你对自己还真是温柔啊,不过也好,这样你也避免沾染上凡间的毒。”
宙斯口中说的“凡间的毒”,他深知其毒性之高。成瘾性极高,一旦深陷其中则无法自拔,更何况是达娜克丝。
在第四轮赌局中,另一个达娜克丝就因为这个毒药险些无法对吴穹下杀手。
但是,达娜克丝无法责怪她的意思。毕竟她们本就是一心同体,换做是本体下凡,同样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我派下凡间的那只保护剧本的猫,涅墨亚,它就是个病入膏肓的例子。不过那都是题外话了。我想确认的是……”
宙斯一改之前轻蔑的语气,变得严肃,额头上青筋浮现。
“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赢得赌局或者输掉赌局,只想着让赌局开满五局,尽可能地挑战我忍耐的极限,是这样吧?”
“……”
因为完全被宙斯说中,达娜克丝没什么好补充的。
“好大的胆子啊!你信不信我现在连你这个本体一并消除!”
宙斯的一声呵斥,手心绽放出强烈的电光,整个漆黑的空间都为之颤抖。而达娜克丝在面对他的威胁却丝毫没有动容,与其说不害怕,倒不如说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杀的准备。
“……我相信。”
毕竟她的计划根本无法保证本体能够存活。虽说故意延长赌局时间会让宙斯主动插手终结,但他不一定只消除复制品。如果他真打算创造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那么他早就两个一同抹除了。
现在能活下一个,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状况……倒不如说,宙斯现在杀了她才合情合理。
“哼,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看来你早已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阄身上……你就不怕我现在马上杀了他?”
宙斯抬起手,将手心对准飘浮在一旁的漆黑之球。
“……不怕。”
吴麒确实是达娜克丝最后的王牌,但与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同,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
“哦,是吗?”
宙斯轻蔑地看了眼达娜克丝后,直接瞄准黑球释放了电光,就如脱弦的箭一般从中心贯穿。随后,黑球如同玻璃般破碎,消失殆尽。
“这样还不怕?”
宙斯带着愉悦的笑容重新看向达娜克丝,可是她却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看着对面。
“……不。因为你珍爱着你创造的人类,你需要他为你在新世界中提供中肯的意见。因此,你绝不会在此时抛弃他。”
二人四目相对,达娜克丝始终没有退让,甚至表露出了以下犯上的狂妄。见威胁无果,宙斯像放弃般叹了口气。
“看来就算是本体,也无法再现赝品第四轮赌局中的可怜模样啊。”
他打了个响指,坐回椅子,原本已经碎裂的黑球恢复了先前的完好模样。
宙斯从一开始就想铲除她,制造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
但是制造一个平衡的世界谈何容易,为此他进行了无数次测试,却都没有达成期望。
光是去除人类脑中对死亡的概念,还不能找出新世界中的致命漏洞。他需要一个帮手,必须是个不但拥有死亡概念的同时,又极度厌恶死亡,而且不会对他唯命是从的人类。
达娜克丝在知晓宙斯的想法后,便以此策划了一场赌局,为的是制造一个符合宙斯需求的人类……
“不过实话实说,你这次说不定给我送来了一个人渣。一开始还因为自己的姐姐被杀害而痛哭流涕,来到这不但没被吓尿,还把姐姐的死抛到脑后镇定自若地跟我谈话。如果你希望通过他的性格逆转他对死亡的厌恶,这是不可能的。他被死亡伤害的程度比你预计的要严重许多。当他重新见到那些已经逝去的家人,就会渐渐沉溺于幸福生活中,完全把你遗忘。”
宙斯信誓旦旦,达娜克丝依然不为所动。
“……既然你如此放心,为什么还要对其说谎?你明明知道,只要人类还存有自我意识,哪怕在那个世界,‘神’不再被叫作神,人类依然会找到某样与神同等地位的事物,来寄托自己无法触及的未知。”
达娜克丝边说边向宙斯对面的椅子走去,然后安然地坐在了棋盘劣势的一方。
对于达娜克丝的说法,宙斯只是笑了笑。
“哼,这并非担心。倘若我不这么说,我要怎么掐灭你对他抱持的最后希望呢?”
这一次,宙斯的话终于对达娜克丝起了作用,虽然只是稍稍让她皱了下眉,但这种不安一定会随着时间流逝,如同滚雪球一般慢慢变大。
吴麒的身上虽然有对她有利的部分,但为了让宙斯能够接受这个人类,达娜克丝做足了能够让吴麒憎恶她与死亡的手段。
低收益,风险却大得夸张。本就是不划算的交易,她只能寄希望于吴麒的特殊思维模式以及接受亲人的死去,以及虚无缥缈的信任。
“看起来,你还打算垂死挣扎啊,也罢。”
宙斯伸手示意他面前的象棋盘,并拿起了“将”棋说道。
“你的赌局刚好结束第四局,二比二平,现在还差一局。那这最后一局就让我们来赌赌,反正我也给了人类在新世界杀人的权利。不过,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用两仕一帅逆转我这边的半子未损。”
他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使得达娜克丝心情复杂地看向与自身处境相似的棋局,完全看不到能够胜利的希望,看不到存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