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领地辽阔，很难说清楚到底有多少座灵峰，所幸江止从小就生活在剑宗中，极少外出，所以他勉强算是轻车熟路，能在偌大的剑宗中找到去小稚峰的路。

这也就是他修为低，要是他修为高一些，像江菱歌或者秦希兮那样，他就能御剑飞行，再不用靠两条腿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了。

他也曾试图依靠他那金手指，就像炼丹一样，想个办法给自己加个状态，但他实在没想到做什么事才能让自己跑得更快。

难道是提高裤腰带，戴上黑框眼镜？

可琳琅天地中没有这些东西，江止也就很不幸地没办法像那什么记者一样飞奔，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催动体内可怜的修为，尽量让自己变得更轻盈，然后像片落叶般从砍柴山上飘下来，又被风吹着，穿过小半个剑宗，飞到了小稚峰。

修行是天底下最看天赋的事，天才破境一日千里，凡人筑基蹉跎百年，而无论是大师姐江菱歌还是小师妹秦希兮都算万里无一的天才——但剑宗最多的永远都不是天才，也不是毫无天赋的凡人，而是上不去下不来卡在那儿的庸才。

就像江止。

能感觉得到天地间的灵气，并借助灵气修行，但受天赋限制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多大成就，不得长生无法封仙，最后只能和凡人一样黯然陨落，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中的大部分往往不愿接受既定的命运，而选择继续追寻大道；小部分认清了事实，于是放弃修行，安心当个凡人。

——前者大多生活在剑宗各个长老的灵峰上，期盼仙缘降临；后者则自嘲是剑宗的外门弟子，他们聚集在小稚峰，逐渐将小稚峰打造成了与外界相差无几的俗世之地。

江止很喜欢小稚峰，他觉得那儿相较于其他灵峰更热闹，更有烟火气。

屋舍俨然，道路平整，路上行人往来不绝，路旁有当街叫卖的小商小贩，为了招徕客人他们高声半唱半喊自己编的顺口溜，旁边的酒肆里坐了不少来客，有位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外界传进来的奇闻趣事。

“要说整座琳琅天地最稀罕的事，那还得是浮世九不祥，不知各位客人都听说过没？”

说书人如此问过之后，台下听众无一回答，说书人见状便得意地抚扇，卖弄道：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先不谈修为低微者，咱们来说说修为高深的仙人。”

“据说所有到了合道境的仙人都会遭遇诡异，晚年不祥，有仙人体生红毛浑浑噩噩，有仙人性情大变像是遭人夺舍——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类诡异便是所谓的浮世九不祥。”

“长生劫，无敌脓，富贵疤，贪心疮，天人衰……”

“这些呢，就是已经出现过的浮世九不祥里的五种，它们里的任何一种都能让合道境的仙人发癫，甚至失了神智，堕入魔道。”

“今儿我就给大家伙讲讲这浮世九不祥里的，天人衰的由来——诸位可曾听说过，青木仙人的故事？元和二年……”

说书人开始说书，江止觉得蛮有趣的，所以在酒肆门旁站着听了会儿，直到酒肆的小伙计跑过来，挺有礼貌地提醒他，说他站的位置有点不太合适，这下江止才发觉他碍着人家做生意了，遂转身离开。

毕竟他这次来小稚峰又不是为了听人说书。

是为了蹭饭。

虽然刚吃过烤兔子和一小锅米饭江止已经不饿了，但没办法，谁让上次他专门跟人家说过要过来蹭饭呢——虽然那姐姐好像完全不乐意，还专门念了遍他的名字，说江止你下次再来蹭饭信不信我往饭里下泻药？

江止却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

感觉不如华莱士……喷射。

他这么想着，慢悠悠穿过街道和巷子，在扇木门前停下，抬起手，笃笃笃敲了敲门：

“徐清巧，我来蹭饭了。”

……

在江止上门蹭饭的时候，秦希兮独自一人登上了道始峰。

道始峰是剑宗最高最大的灵峰，但住在道始峰的却不是剑宗宗主江白衣，而是太上长老陈衍一，在旁人眼中他和江白衣一样，都是足不出户几乎疯癫成魔的剑痴。

但秦希兮知道太上长老其实并不是剑痴。

相反，太上长老会对剑道感兴趣只是因为剑道能助他登仙。

不同于尚能拜入剑宗的，聚集在小稚峰的外门弟子，住在道始峰的太上长老才是彻彻底底感知不到天地灵气，无法修行的绝仙之体。

绝仙之体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修行的，但秦希兮又知道太上长老如今的修为只稍稍逊色于宗主江白衣，是炼虚境界小圆满。

整个琳琅天地，修为比太上长老高的仙人恐怕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虽然太上长老的修为不是他自己的，因此他只能发挥出最多十分之一的力量。

可这对绝仙之体来说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世间之事大多平衡，有得必有失，太上长老逆天而行自然会有代价……

那么，代价会是什么呢？

秦希兮战战兢兢地把江止要她转告太上长老的话传达完毕，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抬头看面前苍老男人的脸。

太上长老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还拉上了厚重的帘子遮挡阳光，所以明明是白天却昏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恍惚中秦希兮好像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响动。

会是老鼠么？

这想法刚诞生就被她掐断——怎么会，太上长老平日里很爱干净，怎么能容忍屋里有老鼠存在？

那会是什么？

秦希兮不知道，她只觉得心头忽然有沉重的压抑感覆下，几乎不能呼吸。

而太上长老也不说话，屋里便只剩下那窸窣的，宛若什么怪物在不停咀嚼进食的声响，还有太上长老被油灯映在墙上的，狰狞近乎畸形的影子。

过了会儿，秦希兮终于听见太上长老用喑哑的嗓音说：

“退下吧，继续按我之前吩咐你的做就好。”

秦希兮如蒙大赦，她松了口气，恭敬地俯首称是后便离开了太上长老的屋子。

她离开后，太上长老依旧坐在椅子上，静谧无声，像是陷入长眠。

可他身前烛火摇曳，身后影子狂舞。

“长生……长生……”

他如此低语，宛如梦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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