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躺在担架上,四周是戴着口罩看不见表情的医生和护士们。

还有娜拉那张近在咫尺仓皇无助的脸。

他能感受到身下这副移动式担架平车轻微的震动,还有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他眼神平淡地注视着娜拉,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一切会发生什么变化,但现在他想传递一点力量给这位新的同志。

其实江山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只是粗糙地包扎一下,上了点药。

该说那药的质量不错,但伤口只是结痂,仍有血液渗出。

但不再是大动脉破裂那样的喷涌,也是万幸没伤到内脏,不然江山早就死在路上了。

不过要是凯尔希来处理的话,江山可能已经可以下地了。

但整合运动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都没有,只懂一点点相关知识的也处理不了这样的大面积创伤。

他仍然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剧痛,这也证明了他一时半会不会死。

其实说是命悬一线,只是在冻原上,在车上是这么个情况而已,到了医院就肯定能活下来了。

江山并没有什么畏惧之心,哪怕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有的只是不甘和不舍。

他一时间也没想到,如果他来医院治疗的话,他身体的数据被发现了,将会是多么未知的事情。

虽然说黎博利也没有特别明显的种族体征,可江山身上是一点没有。

完全没有。

其实关于这点,伊丽莎白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还在怀疑,谁没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呢?

她并没有挑明了来说。

只是悄悄地上心了而已。

谁又能很有把握地说自己知道所有种族的外在表现和体征呢?

阿戈尔不就什么特征都没有吗。

但就以江山那孱弱的身体,说是阿戈尔伊丽莎白也不太相信。

但毫无疑问,江山这次的治疗数据,一定会呈到伊丽莎白的书桌上。

娜拉送江山来的医院,是伯利亚移动城市中最好的医院,也是整个乌萨斯都有分布的连锁医院。

医院这个地方,特别是在这种社会下,只要你有钱,就能体会到最好的服务。

营利性医院只能说懂的都懂吧。

江山很快就被安排上了最好的药物、水平最高的医生和最舒适的病房。

江山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就在病床上了。

是的,本来也不是特别危险的伤,在手术之后江山顺理成章地稳定了伤情,躺在了病床上——

该说是趴着。

即使一切都是用的最好的,还是得尊重自然规律。

除非现在有一个医疗术士过来施展源石技艺。

不然他还是得趴一阵子的。

江山百无聊赖地趴在他这辈子躺过的第二柔软的床上。

第一的是伊丽莎白的床。

实话讲,庄园里那间客房的床,他是一次没睡过。

不得不说,这种社会下,上层人的生活是真能腐蚀人啊。

连照顾他的护士都美丽可人。

手法更是专业舒适。

娜拉在江山进手术室之后就联系了伊丽莎白。

这位殿下听闻了之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残疾没死就行。

也没有怎么苛责娜拉,她相信娜拉不可能不尽心尽力,毕竟她就是因为太较真太直,才一度落得像流浪狗一样的处境。

只是让娜拉给江山转述她的话。

“如果你死了,哪怕只是残疾,我都得重新评估一下你和你的整合运动的价值。”

“她是这么说的?”江山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向着坐在床边的娜拉再次确认。

“是的,这就是殿下的原话。”娜拉直直坐在椅子上,让人看了之后都不禁怀疑:这么坐着不累吗?

“嗯,挺好的。”

房间安静了下来。

娜拉在等待这个翘着屁股趴在床上的男人接下来的话,但江山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

娜拉瘫着脸看着趴着的江山,“你就一点都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江山心说我都是伤员了还不能有点特权了?

“关于你跟我说的那些,你就一点计划都没有吗。”

“有,但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吗?”江山面朝枕头闷声作响。

“娜拉,你是个聪明人,”江山好像是屁股上写着此面向敌一样,一直趴着说话,“我也是,我们将心比心一下,你会对我毫无保留吗?在这样没什么了解的情况下?”

娜拉沉默了,不仅因为江山的话,还有这令人无语的姿态。

你就不能坐起来吗?

就一定要用屁股说话?

娜拉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明明这个小白脸一个小时前还又是忽悠又是蛊惑的,搞得人还以为他是浪漫主义的梦想家。

笑死,现在现实地跟什么一样。

好吧,这样也能让娜拉安心些,心里确实相信了江山口中说的有计划。

“好,”娜拉闭上眼睛沉思着,思绪在脑袋中转了一圈之后,再睁开眼,看到江山趴着的的样子没来由一阵火气,“你能不能坐起来说话。”

语气很平静,但火山喷发前都很平静。

为啥啊,人家护士小姐姐说这样趴着有利于恢复……真是的,这为啥生气啊,女人真难懂。

江山小心翼翼地、缓慢地翻身坐起,他以为会牵到伤口发疼,但因为打了麻药,实际上他后背现在就是被打一枪也不会多疼。

江山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坐起来,娜拉看了是好气又好笑。

江山坐起来之后脸上摆着副扑克脸,看上去有些肃穆地看着娜拉。

等待着娜拉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娜拉看着这家伙狼狈又滑稽地坐起来,现在又强行摆着一副严肃扑克脸,一时间,嘴角微微抽动。

但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管多好笑,她都不会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江山下意识地靠到床头,后背碰到床头的一瞬间,江山一阵幻痛,又向前一缩。

娜拉向江山道歉行礼,示意自己临时有点事要处理要出去一下,江山点了点头。

娜拉刚出门,江山就听到了一阵压抑之后释放的爽快笑声。

江山眼角抽动。

娜拉再进来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眼睛红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姑娘刚才哭了。

确实是哭了,笑哭了。

“很抱歉江先生,我们继续吧。”

江山还是点了点头,他决定不计较刚才的笑声了,毕竟没有证据,感觉追究了就输了。

但。

江山在之后的和娜拉交流的过程中,看到她的手多次摸向翘起的嘴角。

明明就还是想笑!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谁来替?我若气死谁如意?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冷静是最强大的力量。

不生气不生气。

江山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以及膝盖撞地和山呼殿下的声音。

伊丽莎白就到了?

江山还以为会再迟一点。

娜拉站了起来立在门边,等候着她的主人的驾到。

门打开了,这位乌萨斯的明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屋子里两个人的视线一时间都被这造物主的偏私吸引了。

江山摆出一副得体的微笑,单手抚胸,“日安,殿下,很抱歉,请宽恕在下病体在身无法迎接您,但请相信在下对殿下的崇敬不曾作伪。”

娜拉只是单膝跪地低声称了句殿下。

“日安,我的小先生~”伊丽莎白似乎不顾公共场合,也不顾什么影响,就这么摇曳着妩媚的狐狸眼回应,“我说过了,我想听到的不是殿下,是伊丽莎白。”

江山从她明艳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暗藏的不满,他也有些恼火,我这还不是想着在外面多少还是端庄一点。

丢人的又不是我,是你。

形式比人强,江山只能歉意地笑笑,“我的疏忽,伊丽莎白。”

这位美丽的殿下满意地眯起眼睛,江山反倒觉得这像是标准的坏女人又没憋好屁的表情。

心里根本放松不下来。

过一关是一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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