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而已。”

清清倩影照亮严肃的厅堂,病怏怏的女孩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可她毫无自觉。

“你……是谁?”

巫马和卢生不约而同望向少女。

巫马本以为来的人是乌伊殿下,因为那声音和乌伊实在是太像了。可仔细一看,女孩那明显不是乌伊殿下的面貌。

而卢生也迷迷糊糊,这不过是他白天路过丛林时捡到的女孩而已。

“先别管我是谁……谈正事。”

“哦?”

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

这么年轻的女孩,巫马和卢生虽不认为她会有什么高见,但她的出现却意外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她能说出什么。

“现在,能够威胁到东煌商船和探险队的海盗,有多少?”女孩病软软的问。

“主要是三大海贼组织。”

“说说首领名称。”

“先是平原洲的弗西斯·德雷克,雄踞婆罗洲西岸,封锁了婆罗洲西部海域,也封锁了东煌船只西行的通道。”

“德雷克?”乌伊缅怀的微笑,“他完成环陆航行了?”

“完成了,之后就带着私掠许可证,去当了海盗。”

“嗯~”乌伊轻吟,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像模像样的思考了一小会儿。

“德雷克……对海域了如指掌,确实不好对付。”

这谁都知道。

病弱女孩好像说了一句废话。

可她却紧接着轻轻道:“但他也有致命的弱点。”

看小女孩一本正经议论大人物的样子,卢生有点想笑。

不过还是忍住了。

他故作礼貌的问:“什么致命缺点,连他的敌人都不知道,你知道?”

“他太贪了。”

“嗯?”

“德雷克狡猾,诡诈,打船战从不和人硬碰硬,着实难抓。

但是他总想掠夺更多的货物——

因为他并未出身贵族阶级,必须要做出足够伟大的功绩,才能博取女王欣赏,跻身贵族行列。”

女孩侃侃而谈,沉静自若的模样,竟好像一位正儿八经的军师。

卢生抚须凝眉——不对劲!这个小丫头好像不是在胡诌!

德雷克十分狡猾,确实惯用老六行为,女孩能说出这些,意味着她可能真的知道德雷克。

至于后面她说的“德雷克好大喜功,渴望得到女王赏识”这件事,倒是连他这位城主也不知道的重要情报。

“想要对付德雷克,只要画个足够大的饼,等他上钩就是了,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想。”

“我怎么相信你的情报?”卢生追问。

如果情报属实,那这意义可太大了!

虽然少女的话,不过是一处简简单单的性格弱点,但千里之堤,往往就是从一处小疏漏打开的突破口。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下一个。”

乌伊微微歪头,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卢生暂且压下震惊,继续说:“然后是号称义贼团的‘黑萨姆’,雄踞加勒比海,不杀人,但会把人抢的精光,也很棘手。”

“黑萨姆?萨姆·贝拉米?”乌伊轻声问。

“……是!”

卢生很少因为某件事而感到震惊,可少女刚刚叫出了“黑萨姆”的真名!

世人大多只知道黑萨姆这个名字,知道真名的人极少!

“萨姆今年应该才二十多吧,”乌伊搜索脑海里的记忆,“他从小火气旺盛,做事鲁莽,容易上头,脑袋一热,连风暴都敢冲。

这种年轻人最受不得挑衅,言至于此。至于怎么对付他,你应该有数了。”

“我如何相信你?”

“先别问,下一个。”乌伊指尖有节奏的叩响扶手。

“呃……然后是巴巴罗萨·海雷丁,”卢生继续说,“人称红胡子。曾经连教皇的船都抢了,其势力甚至能与圣约翰骑士团分庭抗礼。”

“海雷丁啊,他哥呢?”乌伊浅笑。

“他哥……死了。”

“可惜了。”乌伊思忖了三秒,“海雷丁没什么弱点,他历战无数,无人能敌。”

“那怎么对付?”

“不用对付,他只攻击圣教徒的城市和船只,只要确保东煌商船上没有教徒,提前打好招呼,就可以规避劫掠,甚至还能得到庇护。”

所谓谋略,不过是知己知彼,进行一场情报与决策的碰撞。

只要情报够多,够精确,通晓敌人弱点和动机,许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城主卢生极度严肃的盯着女孩的脸,试图从对方苍白且沉静的面容上找到说谎的慌乱。

可他没找到。

女孩就像隐居草庐的谋士,羽扇轻挥间,将天下大势推演得一清二楚。

“你不用相信。”

“可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能怎样?”巫马知道这些情报的价值,但:“这些情报对东煌商船的处境有什么帮助?”

“嗯?我还以为自己说的足够清楚了。”

“请理解,巫马将军只是个武将。”卢生微笑着说。

“嗯……嗯???”巫马过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智商被嘲讽了。

他不甘心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智商,抬手一指,大呼异议:

“三大海盗团实力强劲,麾下战斗力超过百万之众,就算我们知道賊首的弱点,诱敌深入,也未必打的过!”

“谁说和他们打了?”乌伊轻摇羽扇——扇子是城主的,暂且借来用用。

“啊?不打?”巫马挠头,“不打怎么翻身……”

“乱中求胜,闷声发大财。”

“请指教。”卢生抱拳躬身。

“其一:放出消息,就说有一艘满载珍贵材料的斯潘妮亚大船,即将经过靠边界的黑萨姆地盘,德雷克想要大功绩,必然不会放过机会,硬闯黑萨姆地盘。”

“第二:在德雷克麾下安插卧底,让卧底去诱惑黑萨姆的未婚妻,再故意把偷情证据泄露给黑萨姆。年轻人火气旺,自然受不了绿帽之仇。如果忍住了,就再绿几次。”

“第三:在德雷克与黑萨姆的船上传播圣教,红胡子海雷丁对圣教徒恨之入骨,不会再与两人和谐相处。”

“第四:趁机拉拢海雷丁,邀请海雷丁对东煌商船保驾护航。”

“自此以后,海盗们至少能火拼一小段时间,为东煌的海上力量谋取发展机会。”

“……”

巫马:“你们还能再脏点么。”

“为了东煌城民,没什么脏不脏的。”卢生感叹。

比起道义,他更在乎计划的成功率:

“的确,知道了敌人的禁脔,就可以针对性的施以计谋,挑拨离间,搅乱浑水。但说起来简单,具体实施却不容易……”

“那是你的事。”乌伊虚弱的蜷缩在椅子上,有些困倦。

大概是之前撞头撞得有点狠。

可恶,不会脑震荡了吧……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而已。”卢生苦笑,“可这计划,却是要把海上最强的三位霸主玩弄于股掌之间啊!而且,我怎么知道情报的真伪。”

“那是你的事。”

乌伊早就退休了,对打架和权谋完全不感兴趣。

之所以出声解围,只是想救下巫马而已。

她离开椅子,尝试站起身离开,却因为身体太虚弱而跌坐在地。

蒙眼的小脸茫然四顾,泽润的樱唇微微抿起,艰难的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立。

但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

纵使心狠手辣的卢生也不免看得心疼。

最初,他只把少女当成一个病怏怏的吉祥物来看。

这世上不乏怜弱漂亮的女孩,尽管她比那些女孩都更好看……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再看少女,却与刚见的滋味完全不同。

在那柔弱的美丽之上,更多了几丝运筹帷幄,博弈天下的隐居谋士风范。

这不免让那病气和盲眼有了股天妒英才的悲凉感。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名草民。”

乌伊细细软软的喘息着,对自己的虚弱有些恼火,倔强的想要再爬起来。

“无名草民,知道的比城主还多?”

“信不信随你。呼——巫马,带我走,去你家。”

乌伊想溜了,刚刚的预知梦还困扰着她,她认为自己必须尽快见到小狐芦藤。

摸清楚状况,防患于未然。

否则等自己躺在了那位“拉莱耶之主”的床上,再去想对策就晚了……

可卢生语气突然变冷:

“你不能走。”

肃杀的气氛再次弥漫了整个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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