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浇面的味道与顾远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和江程在海县小吃的店旁找了个角落里的空座位。

近距离去看江程的话,不仅能看到她嘴角的淤伤眉角还有一小块的擦伤,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地方。

那么这些伤的来源,一定是顾远见到的那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女人,即使外表很美丽,也遮不住她内心涌现的恶魔一样的气氛。

“我想攒钱,”顾远忽然说,他也惊讶于自己怎么突然说出了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攒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江程姐姐一起。”

“咳…咳咳咳!”

坐在顾远对面的少女猛烈地咳嗽起来,她从一旁抽出餐巾纸捂在嘴上,嘟哝了一句“对不起”之后,用笑吟吟的样子问道:“小远为什么这么想?”

“那江程姐姐……昨天在楼道里是怎么想的?”

沉默,并不是真正意味上的沉默,毕竟街道两旁还是嘈杂的,无论是车辆还是行人,都让这个世界十分嘈杂。

沉默的只有顾远和江程两个人之间的空气。

江程犹豫了,顾远看出来了,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后看向了对面老平房的屋顶,过了几秒,她说:“在想人要是从高处落下去会不会变成肉饼。”

“开玩笑的,”她紧接着说,“我得赶紧回家给那女人烧饭呢,不然又要唠叨了。”

江程重新拿起筷子,把已经坨了的面塞进了嘴里,她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没有仔细咀嚼就把面吞进了肚子里。

于是顾远也没有再说话,他觉得江程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不是他打开家门的话,或许真的会在窗户外面看见从天而降的江程。

最后在楼下变成寒冷北风中的一具尸体。

他学着江程的样子用筷子挑起一大坨面,让口腔被坨掉的面充斥着,囫囵吞枣般的咽了下去。

那之后顾远听到了自己胃部蠕动的抗议声,他就这么跟在江程的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弄堂的路很长,两边的电线杆让这里更加的狭窄,电线杆上贴着的各式小纸条被人涂去之后又贴上了新的,各种小诊所或是催债的电话号码格外的刺眼。

江程推着的自行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小雨飘起之后,江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楼下转过头看了一眼顾远。

眼神对上的时候,顾远觉得江程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午餐剩下来的钱,顾远放进了娃娃储蓄罐里,这里面有他从六年级刚开学就存的钱,他把钱全都取出来,数了数,不过才二百多,离顾远定的目标还有很远。

“要是和江程姐姐一起离开,父亲应该不会说什么吧。”顾远在日记上写到,然后再次把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但是很快顾远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问题,顾立国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不知道父亲和江程家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许江程知道一切。

但她不会说的吧。顾远想。

隔壁又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是盘子或者碗之类的。

顾远站起身,趴在窗台上转过头去看,被铁栅栏围住的房间黑乎乎的一片,就连昏黄的灯光都没有,他想,这才是正常的,没有人会在白天开灯。

楼下传来了孩子们的尖笑声,顾远低下了头,看到了几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手里拿着这一段时间很火的陀螺,他们打着伞,围在一起互相打闹着。

这都是顾远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事情,他看得入了神,好像这么一直看下去,他的灵魂也能飘到楼下去,和那群孩子打成一片。

等到了天空彻底暗下来,伴随着大人的呼唤,围在一起的孩子纷纷散去,顾远这才从窗台上回到了书桌前。

他看着自己的书架,上面摆放着的书他都已经读完了。

顾立国说过等到顾远读完了自己书架上那些黄蓓佳和曹文轩的书之后,就可以去书房的书架上挑选感兴趣的阅读了。

顾远找到了自己初中最后一个学期都没能读完的书,他从书房的书架上找到了,翻开之后看到在序里写的那句“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依旧让他怔忡了很久。

这本书他只看了一个开头,之后便被初三最后一学期的繁忙作业压到喘不过气了。

为了能够得到直升到高中部的名额,顾立国给他报了许多补习班,周末几乎都是在补习班里度过的。

不过好在最后是拿到了直升的名额,顾远忽然想到,江程就是第二中学的学生,但自己对她的学校状况一点都不了解。

从来没有去问过,在学校里也没有见过面——小学和初中隔了一栋楼,小学老师不允许他们去初高中探查,能够见面的也就只有学校的食堂了。

顾远其实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允许小学生去初高中的那两栋楼,偶尔听到的打架传闻都是真的,这是这个时代非常常见的事情。

就连顾远所在的班级,也有自称是“恶作剧”的过分欺凌,但他从来都没有去关注过,也不想关注,反正那些学生的成绩都不如他,甚至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课业繁重的第二初中,顾远一眼就能看出来。

晚上的世界只有小雨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细细小小的雨滴,用尽力气去撞击玻璃,像是雪花一样溅开,慢慢汇聚到一起向着窗底流去。

顾远时刻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但无论怎么去听 隔壁都是静悄悄的,好像下午的吵闹都是他的幻听。

越是安静的环境就越是容易让顾远焦躁不安,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手里拿着的书也没看进去几页,直到家门被钥匙转响之后,他才赶紧坐回书桌前,装模作样地盯着书看起来。

晚餐无非是简单的炒菜和白米粥,顾立国严格按照“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饱,晚饭要吃少”的原则,他在吃完饭后把自己的碗洗干净放回了碗柜中,留下顾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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