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老祖看着她摇了摇头，催动一丝灵气，在岩壁下燃起一个火球。
“孩子，靠过来点，把衣服烘干。”
这火焰虽没有多烈，多少还是能带来些温暖的。慕清秋微微打了个颤，却依然没有动作，只是将脸埋在腿间，双眼无神。
慕老祖十分无奈。
从他现身弄醒慕清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个家族后辈，像是丢了魂一样，不声不响的坐在雨中。
还是他实在看不过眼，才大费周章的把她搬到石块下避雨。
慕老祖的意识一直沉睡在戒指里，对外界只有些许模糊感应。尽管如此，他对慕清秋的性格还是非常了解。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即便如此。
第一次遇到善待她的人，却被那人给踹下了山崖，换作是谁都无法接受。
一直在淋雨的人，其实不觉得冷。直到有人撑了把伞，却在她身子逐渐回暖的时候将伞撤走，这时的雨便格外寒凉。
这种打击也是致命的。
慕老祖虽然生前修为通神，却不怎么擅长照顾小孩，更别说十五岁的女孩，正处在一生中最敏感的时刻。
明明这一切都要归罪于那个男人，但慕老祖又觉得不能完全怪他。
因为。
在慕清秋失去意识以后，陆千山的两句低声自语，都被慕老祖听的真切。
……
“若是那时你说喜欢…”
那青年落寞叹息。
“因为这一脚，你会记住我。”
听着，是有些自嘲的。
……
慕老祖也是人老成精，又怎会听不出这两句话里的纠结和低落。
此前陆千山提过的问题，他在戒指里隐约也是听得些许的。
“在你的眼里，剑是什么?”
慕老祖记得，那人在问这句话时，语气中满是隐藏不住的急切。
正道门派的弟子大多正直而木讷，寄情于剑道，借剑喻情的人也不少。而陆千山前后表现出的反差，恰巧可以证明这一点。
因此慕老祖可以肯定，这个师兄恐怕是对慕清秋一见钟情，扭扭捏捏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只可惜慕清秋在感情上太过迟钝，因此没有发觉，甚至是狠狠拒绝。
于是情窦初开的他，因情绪激动所致的一念之差，酿成了这场悲剧。
这种酸涩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回想自己正当青春时的追逐拉扯…
作为想要重振家族的老祖，他有这个义务解开后辈的心结。
作为一名年长者，他也不忍看到年轻人尚未展开的感情，在误会中消亡。
所以。
“孩子，别再消沉了。”
老人慈祥的一笑，对着女孩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那人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才做出这种事。”
慕清秋闻言，第一次有了反应。
她微微仰起头。
“不是因为讨厌，难道是出于喜欢?”
那双透亮的深紫色眸子里，此刻没有半点光彩，带着一点嘲讽。
被伤害了以后，她像只受惊小兽，对身边的一切都越发提防。
包括眼前这个自称慕家先祖的老头，虽然的确是从家传的古老戒指里钻出来的，她也没有完全信任他。
慕家老祖被顶了嘴倒也不恼。
“你不妨和老祖说一说，在你眼里，喜欢是什么，讨厌又是什么。”
慕清秋愣了一会。
她细眉微蹙。
“喜欢秋天的风，喜欢秋天的果树…讨厌梅雨，野狼，偷油婆。”
陆千山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因此她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他靠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一句“我讨厌你”。
心里就越发的难受。
慕老祖看着慕清秋眼里的痛苦，也只能暗叹一声，虚幻的手轻抚她的头顶。
如他所想，这个女孩显然还不明白，喜欢这个词还有着其他含义。
所以，他只能绕着弯去引导了。
“孩子，仔细想想看，你对讨厌的事物是抱着怎样一种态度。当偷油婆和野狼出现在你眼前，你只会想尽办法，把它赶走或是弄死，对吧?”
慕清秋点了点头。
“可你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吗?”
慕老祖抚须含笑。
慕清秋闻言，脑袋便骤然一抬，朝上看去。
这里距离之前所在的悬崖很远，从这种高度摔下来，毫无修为的她肯定会变成肉泥。
“那是因为老祖出手相救…”
她不愿相信，一个劲的找理由。
慕老祖双手摊在身前。
“我只是一个残魂，才从漫长的沉睡里苏醒，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可是你刚刚才把我搬过来避雨。”
她仍在嘴硬。
“是啊，一个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残魂，哪来的这种力量呢?”
慕老祖微笑着说。
“千年前那一战以来，我沉睡至今，只等家族后代里能出一个有仙缘的后辈。原本要你修为突破到金丹期以后，在金丹期独有的先天灵气刺激之下，我这残魂才能重新现世。”
“而我现在之所以能出现在你眼前，还能动用一点小神通…都是因为某个金丹期的修士在你身上留下了先天灵气，而我吸收了它。”
慕清秋的瞳孔剧烈震动。
慕老祖点头。
“他若真是因为讨厌你才将你踹下悬崖，不可能煞费苦心的在你身上布置灵气。”
“可是…”
慕清秋抱住脑袋，忍不住落了泪。
“若是师兄不讨厌我，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啊！”
“傻孩子。”
慕老祖满眼怜惜的说。
“人不止会因讨厌而伤害别人，有的时候，喜欢也会。”
慕清秋一下就瞪大了双眼。
“你的意思是，师兄他…喜欢我?”
“嗯，就是如此。”
慕老祖松了口气，又接着说。
“虽然和你所理解的喜欢大概有点区别，不过问题不大，你终究会明白的。”
慕清秋灰暗的眼眸里短暂的亮起来一束光，却又很快沉没下去。
“抱歉…我还是不能相信。”
“不用着急去信。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看清那人的真实想法。”
慕老祖笑了笑。
“这师兄之前应是想将你扔进崖壁上的山洞，因为我吸取了部分灵气，你便径直落在了悬崖的底部。”
“他冲动劲过了以后，肯定会来到那个山洞里找你。而我现在散开灵识为你引路，等离开此处见到他之后，你第一时间观察他的表情。”
“如果他神情疲惫，在看见你之后却满心惊喜，那便证明我说的对。”
“倘若他真的讨厌你，那自然是毫不挂心。即便宗门师长逼着他来找人，也必定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慕清秋沉吟片刻，觉得自家老祖说的在理，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那便照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