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废弃仓库里，各式废弃的物件杂乱地摆在地上，几乎让我们都没有落脚地。
托罗琦的福——我也有托他福的时候——克莱尔还是应约出来做校园祭前的最后一次合练，虽然罗琦又给我们找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
“喂喂，卫腾！你小子动作能不能麻利一点？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开始合练了。”罗琦这次与平常不一样，一身颇具英伦风的打扮，还特意架了一副镜框。
我搬起一个生锈了的哑铃——实在不理解这种破烂为什么还要摆在这里。
“知道了，知道了。”内心有些烦躁，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观察克莱尔的方向。
克莱尔低着头，今天她是自己一个人找到学校这里的，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和绮妹在仓库里了。
印象里克莱尔好像很少会和除我以外的人交流。
“克莱尔。”我在赶到仓库门口的时候跟她打招呼，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复。
可能还是在生气吧？
我把哑铃搬到一边，克莱尔正低着头，拨弄罗琦带来的那架电子琴。和樱的那架很像，也是用电池驱动的。
黑亮的发丝掩住了她半边的脸庞，废弃仓库里的灯光很暗淡，更加让人看不真切。
空气似乎有些浑浊，密闭的空间里沉默的空气显得有些凝滞。
“卫腾学长。”绮妹悄悄凑到我旁边，“克莱尔怎么了？”
我错愕地抬起头，正好与罗琦的视线撞上。他向我摇了摇头，大概意思是，他还没有跟绮妹说过。
“没什么。”既然罗琦不想让绮妹烦心，我就顺着他说了。
“搞什么？”绮妹不满地鼓起腮帮，“明明有问题。”她扭头看了一眼罗琦，“一个个都瞒着我。”
罗琦挠了挠头，突然间笑道：“我看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开始合练吧——”他顿了一下，看到克莱尔始终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音调变得高了一些。
“哎呀，绮妹你渴不渴？”
“不渴……”绮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渴啊！那怎么行，主唱嗓子干的话可不行！”他嘿嘿笑着，“麻烦克莱尔帮我们买点水去呗？”
克莱尔刚要说话，就又被他抢去了。
“哎呀，你看我，克莱尔应该还对学校不熟悉吧？”罗琦转向我这边，“卫腾，要不你带着克莱尔去买点水？多买一点，咱们今天多练一段时间。”
“克莱尔路不熟，水又那么沉，你过去正好。”
“卫腾一个人去不就好了……”绮妹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朝着罗琦尴尬地笑了笑。
“嗯……哎呀，快去吧，再磨蹭就没时间合练了。”他几乎是推着我和克莱尔出了仓库，临走前还给我挤眉弄眼——这次或许真的托了他的福了。
已是傍晚，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中秋过后天黑得更早了一些，所以即使五点钟的天空，都显出了晚霞。
风吹得有些凉，我不由得紧了紧衣领，克莱尔沉默地站在我身边，低着头。
“克……克莱尔……”这是我第一次跟克莱尔说话有一种尴尬的感觉。
“你……你喜欢喝什么饮料？”我这算是没话找话了。
然而克莱尔还是低着头。
我抓了抓头发：“走吧，去买水。”
“毕竟是罗琦安排的任务嘛。”我想是给自己找理由一样补充道。
“晚霞真好看。”我走在前面，克莱尔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她穿着那身画着小熊的短袖衬衫，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有些大，倒像是男款。
克莱尔像是十天前第一次跟我在学校里闲逛一样，跟在我后面，只是这一次没再扯住我的衣角。
学校的超市离这里不远，走了十分钟不到就找到了这里。按罗琦的吩咐买了整整一箱矿泉水。
“水重，我来吧。”我说着就想把水箱抬起来，克莱尔却抢在我前面下了手。
小脸都憋红了，但还是一把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克莱尔？”她不搭理我。
“太重了，还是我来吧。”我想去抢，但是都被她避开了，而且越走越快，像是想把我甩掉一样。
“克莱尔！”我有些生气，嗓音提高了一些，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水太沉了——”我拦到她身前，抢过箱子，“况且我会被骂的。”
其实已经有路过的同学在对我指指点点了。
那么重的水箱让一个女孩子搬，自己两手空空跟在后面，这不挨骂才怪。
“克莱尔，可以听我说么？”我抱着水箱放慢脚步，想要与她走在一起，可是我脚步慢，她就更慢，始终与我拉开一段距离。
水真的很沉。十八瓶一箱，大概得有二十斤重，很难想象克莱尔那么瘦小的身躯抱起来得多吃力——她应该比我妹妹还要轻上一些。
克莱尔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肯定能听见。
“前几天的事情，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克莱尔小声地嘟囔，颇带埋怨。然而就是这一声埋怨却让我喜出望外。
原来想要和一个人说话，当这个人真的愿意开口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感觉。
“啊……可是前几天确实是我不好。”我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不想听。”她低沉地说，撇过脸。
“你刚刚还生气了。”她又嘟囔道，“对着克莱尔大喊大叫。”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生气。”我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女孩子会这么手足无措。
“真的，不是生气。”我转过身，面对着克莱尔，倒着走。然而克莱尔还是撇着脑袋，不用正脸对我。
“不信，再也不信你了。”她瘪起嘴，眼圈红红的，但是感觉态度有了一些缓和。
或许我老老实实交代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或许我要是能早一点知道克莱尔的想法，就不会惹她生气。
可是我还是说了。
“对不起，前几天说的那些……”我思考了一下措辞，“克莱尔能中秋来陪我我真的很开心，克莱尔还精心化妆来见我。”想起那张鬼脸就想笑，但我还是拼命忍住了。
“对不起。”
“嗯。”她点了点头，小脸蛋上像是在努力绷着笑，搞得一张脸显得十分扭曲。
“就这些？”
“嗯……还有抖s……”我歉意地说，“不该骗你的……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还有呢？”
“嗯……”我犹豫了一下，“不……不该说你平？”
“呸，大色狼！”她终于转过头，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点闪闪发光的泪珠，“还有呢！”
“还有？”我诧异了。
“还有。”她的脸沉了下来。
我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了。
“呵。”她冷哼了一声，面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好，克莱尔不去问。”
“克莱尔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知道。”
“克莱尔……”我望着克莱尔的背影，她却已经走进了仓库。
2078年9月2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