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些钱江程就犯恶心,从傍晚开始就没有进食的胃部胃酸直直的涌了上来,她拼了好些力气才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昏黄的灯光让在场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尤其是坐在台阶上的江程,她的眼前是比黑暗好不了多少的空旷楼道,只有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回荡着。

但是她抬起头看见男孩清澈的双瞳时,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下。江程很快就扯出一副笑脸,从顾立国的手中接过了钱,说:“谢谢叔叔。”

非常礼貌的话语,她把这沓钱攥在手中,用力到骨节都开始发白,然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被子我会洗好还过来的。”她又说道,然后抬起沉重的左手敲响了家门。

先是急促的步伐声,拖鞋在地板上仿佛要把地板踩裂那样的用力,在门被打开之前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女声:“你不是要死在外面吗?你怎么还没去死啊?还有脸回来了是不是?”

“……”江程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背因为寒冷而泛红,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模糊了起来,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出了眼眶。

“是我,顾立国。”

原本只是以一副看戏模样的男人走到了江程身边,用足以让整栋楼的寡妇或是空守独房的女人发狂的磁性声音说道:“让孩子在楼道过夜多不好,有损家里的名声。”

本来还在不断骂骂咧咧的女声骤然停止,“哐啷”一声,老旧的门被打开了,女人的大波浪头发凌乱着,身上穿着低领的黑色内衬,外面套了件红色棉袄,一脸的疲惫。

江程沉默着伸出了攥着钱的右手,她的喉咙发紧,原本都到眼眶的泪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此时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噢哟,你不会去卖了吧?”女人说的话依然很难听,她一把夺下了江程手里的百元大钞。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这是预支付给顾远补课的费用,一直麻烦江程也不太好。”顾立国说。

江程还是低着头,她现在只想把耳朵捂住,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

魏春彤说这种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江程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把话往那种地方去说,她在学校里已经听得够多了。

随随便便就能污蔑一个人的清白,尤其是顾远还站在这里。

一想到顾远,心中不禁燃烧起了火苗,在谁面前说都没关系,只要当做吃了嘴钉子,往肚子里咽就可以了。

但是唯独不可以在顾远面前说这样的话啊。

“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江程抬起了头,直面了魏春彤那张因为生气而逐渐扭曲的脸。

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有些好笑,就连心里的怒火都被扑灭了。

魏春彤大概也没有想到江程会这么说,她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咧开了嘴咬着牙齿把手扬了起来。

江程做好了被打这一巴掌的准备,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去承受即将到来的巴掌。

在话说出去的时候,她或许也是后悔的。

自从父亲带着家里所有的存款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之后,只有下岗的魏春彤在抚养她,衣服学费包括一切的费用都是魏春彤包揽的——用被所有人都蔑视的方法,用自己的身体在这逼仄的老旧居民区里接着不同的客人,或是打一些零工。

每当家里的战争打响时,她们会互相用最恶毒的话语去中伤对方,江程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声地哭泣。

如果不是因为该死的金融危机,江程现在一定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想象中的巴掌一直没有落下,江程睁开眼睛,她看见顾立国抓住了魏春彤的手。

男人的脸上还是那温文尔雅的表情,“打孩子是不好的行为。”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江程在心中冷笑着,顾立国不过是怜悯她们母女,顺便还能和魏春彤上床,他一直都是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她们两个的。

但江程没有出声,顾立国的出现确实改善了她们家的经济情况。她原本不该知道的,只不过是去给顾远补课的某天提早回了家,在玄关处看到了男士皮鞋时她以为魏春彤又随随便便带了男人回家,她也是该习惯了。

可和顾立国碰面的时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要让江程去给顾远补课,一切都是为了……

想到这里,江程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臭味,不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你给我死进来……打扰你们休息了吧,不好意思啊。快他妈的进来!”

魏春彤的手这次是抓住了江程的手腕,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顾远,但男孩只是缩在一旁看着父亲,眼里闪烁着不解的光芒。

江程松了一口气,嘟哝着:“知道了。”

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星星不知何时全部隐藏进了乌云中,伴随着第一声暴雷,闪电劈裂了整个夜空。

江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或者说,她不敢动,魏春彤把她拉回去的原因是一目了然的——为了不在顾立国面前打她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拽回了家中,把家门锁上不管发出多大的动静,就算有人敲门来问都可以吼一句“我家里事关你屁事”来吓退对方。

她不记得自己被扇了多少巴掌,只是鼻血滴落到地板上的时候,魏春彤冷冷地说了句“和你一样脏死了”。

江程深吸了一口气,冷气充满了整个肺部,姑且缓解了部分身上的肿痛。

不只是巴掌。魏春彤发怒的时候常常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去打江程,遥控器或是水杯都能成为魏春彤的武器。

江程想,这或许是这些天来被打的最惨的一次,她只要稍微动一动,身上不知道哪里的淤青就会被压到然后发痛,所以只能保持蜷缩的姿势在黑暗中睁着眼。

从纱窗吹进来的冷风恰好是一剂镇痛剂,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时,江程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这件事。

泪水流淌过淤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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