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学校食堂，比印象里的高中食堂大了不知多少倍。
不止是快餐，各种只有在手机外卖上才能看到的食物齐聚一堂。
“大惊小怪。”
“毕竟我没上过大学嘛。”
“……上大学又没什么。”
“别用这种安慰的语气啦，虽然我是挺羡慕能上大学，但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毕竟你现在的收入，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大学生。”
“其实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就像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一些创业有成的大学生。”
因为原依然说我胃病犯了，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就给我点了一份瓦罐汤套餐。
总感觉很像病号餐，好在味道还不错。
“说起来……”
她以万用句式作为开头，看起来像是闲聊，但又好像格外在意。
“你当初高中辍学去做全职漫画家，家里人会反对你吗？”
“当然反对呀！就差把我绑起来教育了！”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这个嘛……说起来会比较沉重哦？”
“嗯。”
说实话这段经历不是什么适合在饭桌上闲聊的话题，但对象是原依然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说给她听。
“其实我有个妹妹。”
“以前从没听你说过，好像也没来过工作室吧？”
“嗯……因为她身体不太好嘛。你知道海洋性贫血吗？算是一种遗传疾病吧，好像我爸也有一点，但我妹妹的情况却特别严重，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吃药，动不动就会晕倒送去医院输血，想要得到有效治疗必须通过手术，移植造血干细胞，但我家情况比较一般吧，那些年家里也一直在给妹妹做保守治疗，拿不出这笔手术费。”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不不，别道歉呀，现在情况早就不一样了，不然我可没有心思讲给你听。”
那段日子真的相当难熬，来自工作的压力以及对未来的恐惧，经常让我寝食难安，于是慢慢患上胃病。
但只要想到自己是押上了全部的未来，在赌一条能够让妹妹早日得到手术治疗的捷径，再痛苦我也得咬牙坚持。
好在我赌成功了，如今我能以唏嘘的语气来讲述这段过往，而不是对此感到悔恨痛苦。
“在成为职业漫画家的第一年，我就赚到了妹妹的手术费，手术也很顺利，虽然术后跟正常人还是比不了，但已经不影响生活了。”
“所以你高中辍学，当职业漫画家，就是因为你妹妹？”
“嗯，所以我才说自己不后悔，甚至是十分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
“说实话，跟我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同，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早日实现梦想，才会选择高中辍学成为职业漫画家。”
“哈哈是不是很失望，我可没有那种为了梦想拼上一切的勇气，只是现实让我不得不这样做而已。”
原依然轻轻摇头，伸出手用纸巾擦干我嘴角的油渍，眉眼中满是疼惜。
“你比我想象中更了不起。”
啊……怎么突然有点想哭。
三年里总是对我充满鄙夷和嫌恶的她，此刻却无比认真地看着我，话语直白又真挚。
让我有种努力得到认可的心酸。
“别、别这样啊……突然这么正经干嘛，你的话不应该说‘结果你到头来就是为了赚钱才当漫画家’这种话吗？”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过分的人？”
“可能是被你骂习惯了吧。”
“那只是因为你以前太欠骂了！不过我现在对你改观了一些，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别用这种温柔的笑容看我啊，总感觉怪渗人的……难道我真的被她骂出什么毛病了？
“不过你还是没说，你最终怎么说服你家人的。”
“呃，其实我没有说服……我是离家出走。”
“倒是挺像你能做出来的事，他们难道没有报警找你？”
“在他们报警之前，我先被子柚编辑骂了一顿，最后是她帮我说服了家人，同意我先休学一年试试的。”
“她还挺厉害。”
应该说是非常厉害，要知道那会儿子柚编辑也才刚大学毕业，却能够让我家人信服她。
对我来说她毫无疑问是恩人，对于当初背水一战的我，她给予了相当大的帮助。
陪着我熬夜讨论剧情，一点一点修改原稿，就连日常生活都是她在照料。
虽然总说帮助手下的漫画家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除她之外我从没见过其他编辑会对漫画家如此贴心。
“刚开始做全职漫画家的时候，很辛苦吧。”
“辛苦其实还好，主要是害怕……我那会儿真的很怕哪天被通知漫画腰斩，你也知道我每次《少年绘》发售的时候，都会去书店买一本吧？这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或是说一种祈祷吧，希望只要我去买了，就能一直连载下去。”
“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我还以为你属于只要做了，就会不顾一切冲到底的类型。”
“如果能那样我就不会得胃病了！”
“那你现在有闲心画什么恋爱漫画，就是因为身上没什么压力，开始放飞自我了？”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我这次回答得很小心翼翼——
“恋爱漫画……是跟人约好的。”
“我知道，跟哪个女生呗，现在条件好了，家里又没了重担，就考虑讨好女孩子了？”
“讨好吗？也算不上吧，顶多说是宠她？毕竟是我妹妹嘛。”
“……哈？”
原依然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难道我又惹恼她了？这到底是什么死亡问题！
“所以跟你约定的女生，就是你妹妹？”
“对、对啊。”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因为你压根就没给我机会说啊！
“真是的……这都什么事啊。”
她捂着额头发出叹息，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鄙夷，让我习惯又安心。
我果然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答应过你妹妹，给她画恋爱漫画？”
“是啊，因为我俩从小都很喜欢漫画嘛，她只能呆在家里或是医院，而我也怕她一个人太寂寞，就一直陪她一起，娱乐活动基本就剩下漫画了。不过她喜欢看恋爱漫画，而我喜欢看王道漫画，所以经常聊不到一块儿。后来上了初中，我开始试着自己画漫画，妹妹觉得我画得不错，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题材，但还是鼓励我去投稿，当然最开始投稿的都没过，就这样一直到上了高一，我画的《宇宙游星》拿下了新人奖，正式在《少年绘》上开始连载。”
“一出道就是《少年绘》，你的起点还真高。”
“我确实很幸运。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靠着《宇宙游星》赚到了妹妹的手术费，然后在手术前跟她约定，等她做完手术后，我就给她画一本她最喜欢的恋爱漫画。”
“原来如此，虽然你这人看着不靠谱，但的确是个很好的哥哥呢。”
“唉……只可惜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实现这个约定，真有点没脸去见我妹妹啊。”
“我明白了。”
原依然忽然说道。
“我会帮你实现这个约定。”
“咦！你的意思是愿意回工作室了吗？”
“别提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浪费感情。而且我也跟你约定过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侧脸微红。
“会一直当你的助手。”
“原来这个约定还有效啊。”
“那当然了！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可你翻脸倒是挺随便的——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总之先对她伸出手。
“那就，欢迎回来？”
“……哼。”
她轻哼了一声与我握手。
欢迎回来，我的最佳助手，以及……我的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