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雪尘几乎遮蔽了一切,而陆千山与顾思思此刻正藏身于某处洞穴。

女孩微微歪着头,靠在陆千山的肩上沉沉睡去,而他则是手握一根枝条,时不时伸向面前的火堆,轻轻拨弄一下。

剩下的柴火也不多了。

“堂堂剑仙竟然沦落至此…”

陆千山自嘲一笑,又扫了眼身边熟睡着的女孩,表情有些复杂。

……

说回离开地牢之后。

官府衙差赶到,将赵二妮和其他被卖进窝点的小孩一并接走。

陆千山报上了仙家身份,而他的演技也轻松骗过了官差,完美塑造出一个识破魔修计划拯救苍生的正派仙人形象。

所以即便陆千山当着他们的面带走顾思思,这些官差也都只是满脸崇敬,自动脑补了一部正义仙人拯救失足少女的大戏。

临行时,顾思思忽然低着头,拉住陆千山的手,很小声很小声的说。

想要回到故乡看一眼。

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期限,带她去北边跑一趟也废不了多少时间。所以陆千山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抱着她驾驭仙剑,马不停蹄的朝着北荒雪域赶去。

大抵是飞了许久的。

两人落在一片茫茫雪原。

天和地都是一种颜色,永不休止的雪风将过去的一切痕迹,尽数掩藏。

顾思思从陆千山的怀中挣扎着跳下来,无穷的雪色吞没她娇弱的身影,陆千山不急不缓的跟过去,只看见一张茫然的侧颜。

陆千山略微沉吟了片刻,心中就想明白了一个大概,立时合并双指为剑,随后朝着身前斩出一式。

剑气纵横三万里,通天彻地鬼神惊。

掩盖在废墟上的积雪被尽数清空,一座焦黑破败的城池浮现在二人面前。

断壁残垣之下,还有着许多被封冻至今的妖族遗骸,那布满一城的断臂残肢,诉说着一场惨烈异常的战争。

顾思思走向废墟,走到一座倒塌的宫殿跟前,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

这片废墟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有着另一个名字,叫北域妖国。

那时候的顾思思,还很幸福。

陆千山不知道她的过往,因为他手中那本记录着剧情的书里没有顾思思的存在。

但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他会关心她的健康,他会敦促她的剑道修行,而她的过去,她心中所想,对陆千山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或者对他而言,顾思思只是留下传承的一个媒介,一个工具。

………

此后。

亲眼目睹了故乡的现状,顾思思整个人都和丢了魂一样。任由陆千山抱着,踏上去往飘渺仙宫的道路。

距离慕清秋上山仅剩二十几天,如今徒弟也收了,陆千山当然要尽快返回宗门,做好迎接主角的准备。

然而,天不遂人愿。

途径一座雪山时,顾思思忽而全身颤抖着打了一个喷嚏。

这小小的一个喷嚏,竟然引动了一阵轻微的雪崩,而这一阵雪崩,又触发了隐藏于雪峰之内的某座遗迹机关。

遗迹机关牵动整个北域的地脉,引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巨大雪暴。

…也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了。

两人受困于山洞好几天,顾思思此前在奴隶商那儿受到的虐待,都化作精神与身体上的压力爆发了出来。

她生了一场重病,漂亮似花朵的女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陆千山只能像现在这样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哪也不能去。

……

“呜…”

虚弱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顾思思睁开鲜红若血的赤色眼眸。

意识到自己枕在某人肩头,她艰难的挪动头部,看到了身旁合眼假寐的陆千山。

“醒了?我给你弄点热水。”

陆千山也睁开眼睛,扶正顾思思的身体,让她倚靠在垫了块兽皮的岩壁上。

随手掰下一块坚冰,双手合拢,坚冰便在灵力的蒸腾下化作温热清水。

陆千山捧着水凑到女孩唇边,但她丝毫不领情,艰难的把脸挪向另一侧。

“我难得这么好脾气,别不识抬举。”

陆千山看着她,音调逐渐变冷。

原本蓬松的银白长发,此时病恹恹的贴在额前,缩在衣服里。瓷白的皮肤欺霜赛雪,但没有一点血色,显得十分病态。

的确是一个标准的娇弱女孩,看着惹人怜爱,却不是陆千山想要的。

要传承他的剑道,需具备坚韧的精神,以及优秀的身体素质。而他选择顾思思,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最后问一次,要不要热水?”

不管陆千山如何凑上前去,顾思思总是偏执的扭头,哪怕再不喝水,她就会死。

陆千山干净利落地把手里的水洒掉,热水一落在山洞的地上,便结成了一地的霜。

两人沉默了许久。

随后,顾思思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会丢下我先走。凭你的手段,这暴雪拦不住你。”

闻言…

陆千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顾思思说的没错,天地异象固然恐怖,但在剑仙的面前依旧脆如白纸。

可他如果那样做了,所需动用的力量,要比之前清扫积雪的时候多上百倍有余 。距离他最近的顾思思会被无匹的剑势瞬间割裂成基本粒子,那他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现在的身体并非原装货,弱小容器与强大灵魂难以兼容的代价就是,他不能如前世那样精妙的控制力量。

这才是他们受困的原因。

陆千山叹了口气。

“顾思思,别把我当成傻子。”

“我的确对你知之甚少,也不打算探究你的身世。”

“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关于这场风雪的成因,关于你耍的小聪明,我远比你想象的更明白。”

陆千山言尽于此。

……

又过去几天。

顾思思发起了高烧,明明身体热到烫手,嘴上却一直在叫冷。

她的脸色,更为憔悴了。

“对不起…对不起……”

深陷于昏沉的噩梦中,顾思思无意识的说着这样的话。

陆千山仅仅是静坐一旁冷眼旁观,倒不是说他打算任由顾思思死掉。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要让一个心存死志的人重拾希望,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让她无限接近死亡。

更何况,他清楚顾思思的体质,这个结论在她身上尤其适用。

……

山洞内传出啪嗒一声。

顾思思从裹住她的棉衣中跌落出来,瞳光涣散,开裂的嘴唇中游离着细碎呢喃。

陆千山知道,良机已至。

他当机立断,右手锋锐的指尖飞快划过另一边的手腕,一时间鲜血飞溅。

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洞穴里,本已油尽灯枯的女孩,瞪大了双眼。她鲜红的瞳孔此时拧成了猫眼一般的针形,其中充满了野兽对于血肉的原始渴望。

“慢慢喝,不收你钱。”

陆千山的嘴角一翘,将不断喷血的手腕放在顾思思的面前。

女孩没有犹豫,一口咬在了伤口上。

他突然想起之前被拒绝的热水。

好男人会不厌其烦的为女孩送上热水,却注意不到她逐渐涣散的求生意识,最后只能抱着枯萎的花朵伤心落泪。

可他是坏男人。

女孩拒绝了热水,他便故意把水倒掉。渴着她,饿着她,计算她将死的时间,再割开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挽回她的生命。

这多浪漫。

随着干枯的躯体摄入了鲜血,还是仙人之血,顾思思的生命又再度鲜活起来。

她松开口,血肉模糊的手腕与她的小嘴勾连出淡粉色的丝线,看着惊心而诱人。

“唔,嗯…”

顾思思的身体开始发热,却不是之前生病的那种,而是更为难言的变化。

她趴在地上,弓着腰,浑身上下的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对雪白的狐狸耳朵从她头顶冒出来,随后在尾椎的骨节鼓起处,又缓慢生长生出一条蓬松的尾巴,无意识的摆动。

半妖血脉,在未成年以前都保持着纯粹的人形。而每一只半妖在足够成熟后,受某种强大生命力的新鲜血液刺激下,便会显露出妖族的特征。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是由血缘亲族赐予精血来完成的。若是受亲族以外的鲜血刺激,那么这个仪式便意味着…认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思思的身体也开始生长,此前是十二三岁的模样,此刻便有了十六七岁的外貌。

她取回了一丝神智,那双鲜红的兽瞳死死盯着陆千山,愤恨的质问道。

“我倒想问你,为何一心求死。”

陆千山蹲下去,冷漠的看着顾思思。

“你以为死亡能结束痛苦?啊对对对,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两眼一闭与世长辞,你的人生便圆满了。”

“生下你的人见你这副模样会作何感受,你也不必考虑。因为他们已经先你一步故去了,你正是为了去见他们而坦然赴死。”

他挂着残忍的笑,贴在她的耳边。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死,会将他们曾经活过的意义,贬的一文不值。”

毫无温度的话语将现实血淋淋的切开,扔在她的面前。而这些都是顾思思不敢,也不愿去想的。

她只能咬牙瞪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甚至连国家都灭亡了!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陆千山笑了。

“你的父母确实已经死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你说国家灭亡了?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失去所有的时候,至少还剩下夺还一切的机会,而你选择了放弃。”

他以嘲讽的眼神鞭笞顾思思,又接着往下说。

“你以为在战争中跟你一样家破人亡的有多少?还有很多可怜的族人流落在外,或者沦为苦役,或者沦为奴隶。”

“他们期盼先帝遗留的血脉,能率领他们在废墟之上,建造过去的城邦!”

类似的演讲,他在前世做过无数次。

陆千山对人性是有过研究的。

先让濒临死亡的绝望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拿复国的使命去绑架她,那么求生的火苗就会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

要控制一个小姑娘…实在太过轻松。

顾思思紧握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屈辱,不甘心,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妖性本能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冲撞她残余不多的清醒。

她又被混沌的欲念劫持了神智。

原本激动而愤怒的赤色凤眸彻底变得迷蒙,那水灵的眼睛中,仅剩一点渴求。

而这一边。

陆千山早早把衣服脱下,顺带着整齐叠好,再回头一笑。

不会吧,不会真有哪个男人怂到让姑娘家主动吧?

坏男人,早已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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