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执法权，因此其内部不存在“监狱”之类的设施；不过，少有的几个禁闭室，可是比塔都最好的监狱还要坚固。

此刻，拉兹瓦尔就站在这样一间禁闭室门口，交叠着双手，一边观察着墙上那几十道防护咒阵，一边耐心等待。

隔音，防冲击，扛高温，抗低温，魔法反制，空间传送隔绝……一旦被关入这一米多厚的巨型金属门之后，就算是审判者这种级别的强者，也是插翅难逃。

七十年。圣安琪大教堂的禁闭室，已经有足足七十年没有启用过了，连上代教皇，也只在定期清洁的时候窥见过其内部构造。

如今，那暗不见光、几乎绝对寂静的房间里，关着教会百年来最大的两名叛徒之一，前装备部总工程师伊斯塔莉。

至于另一名叛徒，自然指的是依旧在逃的审判者了。

沉闷的声响从铁门背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厚重的大门像个固执的老头，咳嗽着、嘟哝着，不情愿地挪动了地方。

一星亮光，漂浮在黑暗之中，却连一米范围都无法照亮。紧接着，一个穿黑色修女服的女人，提着盏昏暗的提灯，逃命一样从禁闭室内小跑而出。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间，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而背后那低低的呻·吟与啜泣之声，仍萦绕在她身侧不肯离去。

“怎么样？”

拉兹瓦尔问道。他的声音在铁门关闭的轰鸣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还是……一无所获，”女人叹了口气，将提灯交还给拉兹瓦尔，“禁闭室里的环境对精神危害极大，我们和姐姐的法术又会对抗拒的人造成损害，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稳定了，逻辑思维和语言能力也出现了降低的征兆，再这样下去，她会……”

“会死。”拉兹瓦尔接过提灯，将它在铁门前挥动几下，一道道防御咒阵依次启动，完成“上锁”。

“这一夜辛苦了。两小时后，换你姐姐继续。”

“可是她——”

拉兹瓦尔立刻打断道：“需要我提醒你吗？她已经是死囚之身，只差一场公开处刑而已。”

“是审判。”女人皱皱眉头，纠正道。

“我来审判。”拉兹瓦尔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女人一起往外走去，“像伊斯塔莉这种高级干部的审判，应该有三位高阶祭司参与，纯洁者检举、审判者定罪、预言者见证，教皇下达最终判决。”

“但现在，教皇陛下已然长眠，审判者背叛了教会，至于索菲娅祭司……你作为她的贴身护卫，应该知道她不愿参加这种活动吧。”

女人不情愿地点点头。当下，整个教会由拉兹瓦尔独揽大权，实质上他已经是教皇了，只是还有少数几名炽天使与贤者不愿完全听令于他。

跟拉兹瓦尔作对是没有好处的，这种时候按他说的做才是明智之举。

然而，修女本人，从前与伊斯塔莉关系也是不错的。想到禁闭室内，伊斯塔莉那披头散发、不人不鬼的样子，修女还是鼓起勇气，对拉兹瓦尔说：

“您答应过长子，不会折磨伊斯塔莉的。”

“我还答应过你们姐妹，如果你们愿意用擅长的精神系魔法从伊斯塔莉脑袋里获取审判者的信息，我就不追究索菲娅偷偷放走容器的事，”拉兹瓦尔瞥了修女一眼，轻轻一笑，威胁的意味却不言而喻，“对，这些承诺我都记得，我也确实没有刻意伤害伊斯塔莉不是吗？如果她不那么拼命地抗拒精神读取的话，我们都能好办许多。”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阴暗的走廊尽头，湖蓝色头发的女孩正等待着他。

忧心忡忡的修女道了声“告退”，便悄悄遁入阴影之中。拉兹瓦尔整了整衣服，换了副和善的面孔，迎向小秋：

“早上好，妮可儿，你是在等我吗？”

“早安，拉兹瓦尔老师。”小秋弱弱地打着招呼。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小小年纪就挂上了深深的黑眼圈。

“我做了个梦，您能为我解答吗？”

拉兹瓦尔慈爱地摸摸小秋的头，笑道：“并不是每个梦都有意义的，解梦也不是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你可以去找索菲娅祭司试一试。不过，如果你想讲，我还是很愿意洗耳恭听的。”

小秋做了次深呼吸，缓缓开口道：“我梦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所有人都突然开始憎恨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人们涌到大街上，相互谩骂、推搡、殴打，到处都是火与被砸碎的玻璃。楼顶上有人在狂笑，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地面钻出来，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只想把自己面对的陌生人置于死地……”

“真是个可怕的噩梦呢。”拉兹瓦尔评价道。

“嗯，因为它，昨晚我都没有睡好。”

“真可怜。那么，今天上午的课程暂时取消，你去好好补一觉吧，我让后厨的嬷嬷帮你热一杯牛奶。”

拉兹瓦尔说着，牵起小秋的手，想要把她送回住处。可小秋却轻轻挣脱了，纯真的眼眸里流出浓浓的哀伤：“只是一个噩梦的话，我不会害怕，毕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用心聆听；随后，她举起小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拉兹瓦尔老师，那里有什么？”

“地面？”

“不，还要更远，很远很远。那个方向最近持续传来怨念，而且越来越强。憎恨、愤怒、冷漠、幸灾乐祸……太多可怕的情绪了，简直和那个梦中一样。您，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远一些的话，”拉兹瓦尔略一思索，“某座悬空城，第五区的牧场，再远就是卡塔塔联邦的领土了。你担心梦中的景象会成真吗？放心，塔都一直是很太平的，治安署与教会的战士们都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那就好……”小秋似乎松了口气，但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会拜托莱恩往那个方向调查的。至于安渡因，也提醒他们小心一些好了。”

“真的吗？谢谢老师！”

这下子，小秋才算完全放下心来，高兴地挽着拉兹瓦尔的胳膊。

两人共同离开禁闭室，拉兹瓦尔先将小秋安顿好，接着饭也没吃，直接去了逐影院驻大教堂分部、莱恩的办公室。

三面巨大的显示器正对门口，上面显示的不是平时那些枯燥的情报，而是动态的视频画面。

画面上，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女（？），正元气满满地又唱又跳。她穿着魔法少女一般的可爱短裙，脸上戴一副猫猫形状的半脸面具，手中持着一根亮晶晶的长柄法杖，恰到好处的灯光，与少女自己施展的一些小法术相得益彰，舞台效果颇为不错。

显示器对面，莱恩靠在座椅中，两脚搭在控制台上，带着耳机，投入地听着歌，双手还打着节拍，完全没有意识到拉兹瓦尔的到来。

拉兹瓦尔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直到视频播放完毕、莱恩一边念叨着“透明酱真是太可爱了”一边意犹未尽地摘下耳机时，他才开口说道：“帮我查一下，东南方的轨道上现在是哪座悬空城。”

啪，很快啊，莱恩一脚踢到控制台上某个按钮，全部画面又切换回日常工作界面。莱恩回过头，见来者是拉兹瓦尔，便强装镇定地转身飞速操作起来：

“请稍等……嗯，有了，现在这个时间，正东南方主要是第二区的恩佩尔城和第三区的圣阿斯兰塔。出什么事了吗？难道有审判者的线索了？”

“没事，只是那孩子做了个梦罢了。”

“那孩子……是指容器吗？”莱恩推了推眼镜，“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如果她还会做梦，说明她距离与伪神完全融合还差的远。”

“恰恰相反。她能梦到这个，正说明伪神的能力，已经无形之中成为她的一部分了，运用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莱恩不禁好奇地问。

“未来。不太乐观的近未来。连索菲娅都还没看到的事情，没想到被她先感知到了。”

莱恩腾地站起来：“不太乐观……难道是恩佩尔城？！暴君真的要复活了吗？那我们必须……”

“相信长子吧。现在贸然介入，只会徒增恐慌罢了。况且我们此时没有精力管那边。”

拉兹瓦尔说着，向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又回过头，对莱恩说：

“对了，奉劝你一句，都是结过婚的人了，不要对自己的同事有非分之想。”

莱恩愣住了，花了老半天去消化拉兹瓦尔的话。

［同事……谁啊？除了亲爱的老婆，我就只想当透明酱的狗而已。等等，透明酱，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我的同事里……诶？炽天使不是有十位来着？我，天牢，雷霆……好像是有一个粉色头发的……不，不可能吧？不对不对不对，诶？哦对的对的……对，对吗？对个屁，不对，肯定不对……］

之后整个一上午，莱恩都被困在否定与自我否定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