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咖啡馆里。
我的面前有一颗树。
{我是非树}
树说道。
“……”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家咖啡馆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角,窗外到处都是复古的建筑,出于某种不可抗拒的影响,我好像回到了人类迈向星际时代之前的数百年的公元时代,20世纪?还是21世纪?我看向外面的汽车,简易的机械发动机带动着载具,还冒着因低效能量使用带来的尾气。
咖啡店里,复古的装修风格以及经典欧式几何的对称建筑设计占据了主要视野,墙上的藤蔓将一排排油画围了一圈又一圈,恰到好处的形成了对画框的裱装。舒适的暖色灯光打在棕色的地面,角落处,一台更加老旧的留声机正播放着古典音乐,配上这里的气氛,全程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非树不是真正的树,它甚至不是任何一样可以被描述东西。说真的,场景的转换怪异到我根本不知该从何谈起。
我想起哈德森,他坠入了另一个未知的理论宇宙,我没能救起他,一股悲伤和负罪感席卷而来。我责怪自己,要是我不去冲动的继续探索深层的理论世界,哈德森就不会遭遇不幸。
{一杯咖啡}
非树说。
{不加糖}
我本能的拿着咖啡,咖啡的杯口还冒着热气。
{他在等你}
非树说。
我转过头,看见身后靠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年轻,此时他也看到了我。
“你好。”他向我挥挥手。
我走上前去。
“这家咖啡馆不是真实存在的吧?”我询问他。
“这得看你怎么想了。”男人说。“对窗外的人来说,它确实不存在。但对你来说,它真实得可怕。”
我问∶“这里是花园吗?”
男人盯着我看了又看,我以为他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他挑挑眉∶“不算是,这里是咖啡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此刻,我的脑子里乱乱的,连一句正常的问句都无法出口。
我只是下意识地坐在他的对面,手里端着咖啡。
“加糖?”他问。
“不用……我只是不理解这里究竟是……”
“你做过梦吗?”他打断了我,说。
“有过……”我说。
“那就别当一个试图去理解梦的人。”他说。“有时候,感受比理解更重要。”
我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一切好像又那么自然……
正如他所言,我不能去理解梦。
又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也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目的,这些复杂的信息很难否认是他强行灌输给我的,就好像我能一瞬间看到并理解这些事情的联系以及前因后果。
我看着这个自称为“莫哲”的男人喝着咖啡,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
“你在关注我们。”我说“是你……是你在不同的文明中撒播那些算力技术,然后又选择性的抹去自己的行踪……为什么?好观看我们彼此的厮杀吗。都是你……我们对你而言是什么?”
“很简单。过于宏伟的事物,对于人类而言就是虚无缥缈。反之,渺小的事物对更高层的生命来说也是虚无缥缈的。”他拿出一颗咖啡豆,又拿出另一颗“这是一颗意大利的黑咖啡豆,而这一颗是埃塞俄比亚的黑咖啡豆。你猜我喜欢哪一颗。”
我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唐突的问题。
“答案是,我都不在乎。”他说“我只想要喝杯咖啡。花园就是这样,只是想让这个过程运转下去。”
“什么过程?”
“【丰饶】的过程。”他说“无限的彼此吞噬就是这个运算过程的第一因,就像数学家们喜欢把整个数学系统放入一个可解释性的分层里,从一阶算术到大基数公理,不排除任何一个有意义的数学命题;哥德尔的可构造宇宙也好,冯诺依曼宇宙V也好,就算是包含了无穷理论、无穷逻辑、无穷矛盾、一切存在和非存在的丰饶状态的万有公理宇宙也一样……这些来自花园的碎屑最终都不过是为了满足某个艺术般的结果而存在。就如同那颗非树的目的就是为了煮好这杯咖啡,而我也只是为了喝到这杯美味的咖啡。”
“可那一切对我很重要!我的文明参与了一场战争!你不明白,我的发现会确保我们是胜利的一方,无数人将避免死亡,我必须要彻底结束这场战争!”我说。
“你错了。战争不会结束。”他眯起眼睛,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不敢相信他的话∶“不会结束?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结束?!”
“斗争不会结束。永远也不会。”他说“斗争就像质数一样不可缺失,花园充满生机的原因正是因为沃土里充满了斗争,好比每一朵花都是会为了争取更多的养分而选择把根的部分在向下长得更深。最终它们会相遇,然后开战。”
“所以花园也依赖这种斗争?”我质问道“它靠着这种残酷的斗争存在?!”
“倒也不是。”男人若无其事地说“即便没有这场关于无限的游戏,对花园本身也是毫无影响的。花园依然是花园。但花园的园丁可不能接受那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就像我的这杯咖啡里,怎么能少了方糖?”
他把方糖放在我的咖啡里,还帮我搅了搅。
“尝尝吧。这可是手磨的Macchiato。”
我终于喝下那杯咖啡,加了糖,还是苦涩无比。
“你就是那个园丁。”我瞪着他“你把我们的生命当成了这场游戏的筹码。”
“所以你觉得这不道德。”
“这是残忍!荒诞而残忍的游戏!”
“游戏是要有博弈的对手的,而我要对抗的只有我自己。我说过,这是一种艺术。”他说“通过这种方式,我将为花园呈现【最终丰饶】。”
“那是什么?”
“要说实话吗?”他居然用开玩笑的语气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家比这里还要更阔气些的咖啡馆吧。我是园丁,也是花园,所以我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别开玩笑了!”我对他的态度无比反感“没人喜欢你那些可悲的艺术!更没人愿意为你的那些目的牺牲!”
我将咖啡一股脑的泼向他,但咖啡却变成了固态一样的物质,紧紧的贴合在了杯壁上。
“既然你的情绪不允许你和我交谈。那谈话就到此为止。现在我可以你个选择。”他说“作为为数不多能造访这里的客人,我会邀请你留下来。以便观看我实现最终丰饶的伟业。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你很快就能弄明白我的话。或者,你选择回到你的宇宙,继续投入战争。我可以保证,你们的文明在进入大基数的领域后,战争的规模和新敌人的数量只会越来越浩大。”
我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资本。只能喘着粗气,怒视着他。
“你的选择是什么?”他这样问。但我知道,他早就知晓了答案。
“我不会恭维你。”我说“我选择和我的同胞共存亡。”
“如你所愿。”他桌子上的咖啡豆拿起,放在我的手里,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虽然你拒绝了这个邀请,不过与你同行的那个人,我会给他应有的帮助。就把这当成我的礼物吧。”
他轻轻地推了我一把。
我只感觉天旋地转。
……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我族人的医疗舱中。
据说,我被超阈人类的一艘侦查队发现漂浮在某扇区的星丝附近,那时我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身上也没有任何维生设备,只有携带的应急器在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要是晚些被侦查队发现,就会有生命危险。
照顾我的人说,当时我的手里死死的握着我的智仆机器人,看上去很重要的样子,人们已经把它交给了我的上级,没想到超阈领主们真的从中破译出了蕴含着大基数算力技术的核心理论。
也就意味着,在未来的这段时间,整个超阈人类将得到质的飞跃。
如今,他们都叫我英雄。
可我坐在医疗舱里,复杂的心情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