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恋妤,也就是你的女儿,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相同的是,这个病征,是和焦虑,抑郁,师出同源的精神疾病,这里是医疗报告单,这个医院是享誉全国的,而且是你的女儿亲自控股』

『可惜,医者难自医』

『不同的是,周生恋妤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朝九晚五,也有娱乐时间』

『不同的也是,从小到大缺失的父爱,母爱』

『您是个好女人,但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您培养的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骨肉,她对你来说是你亲自孕育的,虽然她有自己的思维,但,她就是你。』

『你却不是她。』

『你只是培育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女人。』

『但……她从未感受到任何的情感,关爱。』

『从小到大活在他人的注视之下不能自拔。』

『被他人的眼光笼罩,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女王。』

『但,她的内心空白的不如一个路人甲。』

『这就是周生恋妤的本质,这也是你,周生渃的本质。』

『她想要离开这些眼光。』

『换句话说,她想要做周生恋妤。』

『但她不想做大家眼里的女神。』

『不想做生物教授。』

『也不想……成为你的女儿。』

“妈,进来坐,先洗个澡吧。”

恋妤把渃推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浴室内的热水肆意的淋在周生渃被雨水侵染了的身体之上,她发现自己曾经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此刻满心却只想着那个和自己八分像的年轻女人,也就是正在客厅不知道干些什么的恋妤,想着她原来已经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我周生渃的女儿……为什么……”

她不甘心的敲打着浴室的墙壁,借着水声的掩盖。

用手拂去镜子上的雾气,那是一张令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脸蛋。

死板,无光,眼神犀利,看起来十分严厉无情。

丝毫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慈爱。

无法想象,那个女孩儿从小到大都是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

牵云的话萦绕在耳边的时候,都会让她内心猛然颤抖一下。

『你和同时她都是一个好女人。可你和她,作为母女,十分失败。』

『你们之间是那么相似。』

『不同的是,你似乎习惯了用标签武装自己空乏的灵魂。』

『可你的女儿……不,你最得意的试验品,她厌恶这些标签,她渴求自己可以得到填补。』

『啊……我大概……没有多少时间,慢慢的成为她所期望着的那个人了。』

『唯有你,和她解开母女之间的心结,好好的成为真正的母女……她也许就有勇气放下一切……也许你,也会正视自己半载人生。』

『我的陪伴,就到此为止了吧。能让她在特定范围内堕落,也算是一种救赎吗?』

字字句句,声声入耳,入心,沉进意识深处。

这些看似浅薄的话语,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被周生渃当做玩笑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些话显得愈发的深邃。

让她愈发的不安。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着车来到了女儿居住的单人公寓内。

被淋湿的原因,大概是小小的雨伞扛不住风雨交加。

面对面的找到了自己不愿面对的女儿。

不就是因为有愧疚才不肯找她吗?

那一份精神分裂症的包告单也好,微生牵云留下的话也罢,都随着恋妤的精神状态和因为自残留下的疤痕,散乱的实验器材,甚至是占血的水果刀,这些因素都让周生渃的内心感到不安。

是啊……

他说的,没错。

他说的比谁都对。

这些道理自己比谁都都,无论是周生恋妤还是周生渃,她们的身上都存在着巨大的问题。

也许是逃避,也许是避而不见,也许是缺乏一个人点醒自己。

可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今日雨下的空前的大。

雨成为了瀑布一样的存在不停的倾泻。

天气变得清冷潮湿。

周生渃咬着牙,打开了浴室的门,几度呼唤,可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的至亲了。

“周……恋……”

周生?

恋妤?

不……

既然已经决心去挽救母女关系,那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叫她一声女儿不是么?

可话在嘴边,是那样的生硬且难以出口,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十月怀胎直至诞下一个骨肉,仿佛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女儿……?”

有些慌乱,小声的呼唤着。

但她感到异常的窘迫。

明明作为一个母亲呼唤自己的女儿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可事到如今却显得这样陌生。

周生恋妤没有反应,反倒是让周生渃舒了一口气,却没曾想,转身的时候,脚步声骤然响起,再度回头,自己的女儿已经实打实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渃……”

渃姐。

没错,对于周生渃来说,女儿是十分陌生的词汇,可对于周生恋妤来说,母亲却是苦涩的生僻字。

这一点,成为了母女两最大的代沟。

从小到大……

还是第一次借着灯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这个熟悉的女人。

无言之中只有虚细微的气氛。

仔细观察后的恋妤这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起,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气质压人一头,总是看起来高冷的无法接近,总是训斥着自己种种不足,对任何事情都要求严厉的女人,好像变得沧桑了不止一星半点。

昔日姣好的容貌也显得不再年轻,道道皱纹在她的脸上是这样碍眼,和恋妤的记忆违和着,而乌黑浓密的发丝也不知何时掺杂了几缕银丝。

比起曾经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强人,现在的她,无非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是啊……

她,慢慢的老了。

而我,正值壮年。

我和她已经多久多久没有见面了呢?

想不起来了。

但,我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无助想哭的时候,依靠的人从来都不是内心的亲情,想到的人也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那个叫微生牵云的男人。

我如果能想到她的脸,也许,关系就真的没有那么差劲呢?

“我们聊聊吧。”

异口同声。

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恋妤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很勉强,很疲倦。

她不知道自己和母亲能否像正常的母女那样,以后在一起生活。

但,她比谁都明白,无论是这位陌生的母亲,还是自己,都缺乏爱和陪伴。

尤其是自己。

牵云……

他已经走了。

去了遥远的地方。

再也不会对那个叫周生恋妤的女人有任何的施舍了吧。

但,现在母女能这样凑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奢求了。

“恋妤……对不起。”

卧室内。

渃第一次这样诚恳的道歉。

窗台的灯光有些昏暗,彼此之间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这一对熟悉而又陌生的母女,并不需要光明的照耀,看得太清,只会让彼此无话可说了吧。

渃深吸一口气。

她回想着自己50岁的生日,也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

不争气的丈夫早就受不了家庭气氛,在几年前就随着女儿正式踏出家门之后,和平离婚。

甚至没带走一丝家产。

这无非是宣告着,也许一开始我是为了家庭条件做的倒插门,可事到如今,我甚至连你的钱,都已经看不上了。

渃明白,作为一个没有爱的丈夫,他能坚持到女儿成人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而自己的父母也已经接连过世……

就像是她甚至没有知会女儿一声,虽然明知,人群里那个偷偷抹眼泪的身影一定是她。

一切的一切在无言之中悄然无息的进行着……

久而久之,韶华不再,发丝染白,周围的亲近之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也已经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纵然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可人过半百,越是不如年轻那样心态康健,夜半做着噩梦,让她回想起自己的女儿起来。

而牵云的话更是醍醐灌顶,那份报告单也是关键因素。

也许是因为人变得脆弱了,渴求同居,也许是开了窍,意识到了自己对女儿的弥补,也许是因为外人的提点,内心的那一丝母性终究是被唤醒了。

但,不管如何,渃还是道出了第二句对不起。

“对不起,女……儿。”

对方颤颤巍巍的语调……

让恋妤感到十分的不甘心。

抬起头来,依然是泪眼朦胧,可她的眼中写满的是憎恨与不甘,咬着唇竭力克制着哭腔,小手却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

“周生渃!”

“你以为……你以为我是那种记仇的女人吗!”

“才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从小到大!我想叫你一声妈妈,可你那张脸写满了生人勿近!”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是您的骨肉至亲,我却觉得自己在你眼中是个外人!”

“我知道,你这一生要强,一直都是一个人走来的,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很多亏,所以你才希望我变得更好……但……但……不是这样的啊……”

恋妤捂着脸啼哭不止,手掌甚至能溢出泪滴,周生渃看在眼中,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可她却怎么也不敢去用手接住,更不敢去安慰自己的——女儿。

“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其实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你有过恨意……因为……因为你是我的母亲啊!”

“就算在你眼里我不是一个女儿,可在我眼里,你是永远的母亲!”

“是你赐给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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