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尘听不懂那些怪异的音节背后代表的意义，但他必须得承认海妖们的歌声很是具有吸引力。

尤其是此刻它们漂浮在上方围了个半圆，扭动着肢体跳着舞蹈，仿佛在进行独有的祭祀仪式下发出的团体乐曲，更是如同天籁之音。

杜甫说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真该让他听听此刻的现场即时演奏。

组合技？

悦耳的歌声和有序的舞蹈似乎并不只是纯粹的歌舞，其中蕴含的催眠特效能够让人陷入由心底欲望产生的幻觉。

这里位于出现在菠萝屋第二层的青铜门之内，成群的海妖借着海水漂浮在林轻尘前上方。

是的，海水。

这个房间被海水所充满，一眼望去宽广无边，什么墙壁天花板之类的通通看不到。

又或者这并不是个房间，只是海底的某处海域罢了。

但是肯定不是原来的菠萝屋外，毕竟周围景观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不论是礁石形态以及分布位置还是水草的种类甚至是鱼群种类，都和菠萝屋外面的海域有所差异。

等会……没有墙壁？

有门没有墙壁？

凭空存在的门？这合理吗？

林轻尘回头一看——

果然，之前进来的那扇青铜大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看来又是传送阵。

林轻尘可以肯定自己不是被海妖给搬到这边来的，因为一旦有海妖靠近他，他绝对会瞬间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玩空间的心都脏。

很遗憾，林轻尘没有任何的操控空间相关的能力或天赋。

身旁的殷无缺双眼紧闭，杵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蜡像馆里的仿真蜡像。

“word很大，你忍一下。”

林轻尘轻声嘟囔了句，准备一巴掌将殷无缺扇醒。

不过很遗憾，他刚蓄好势做了个抬手动作，殷无缺就睁开了双目。

“你想干嘛？”

察觉林轻尘此时的动作不太对劲，瞬间清醒的殷无缺联想到之前某人毫不客气地一枪扎了过来，他忍不住朝远离林轻尘的方向微微移了移脚步。

“撒弥亚……”

海妖群中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同时伴随着晦涩难明的念咒咏唱声。

现实中，可不是所有反派都会像作品里的虚构反派一样，等着主人公打完嘴炮或者叙完旧才会有所行动。

当然，林某人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冲乱他们的阵型，缺心眼。”

林某人开始摇人。

殷无缺愣了半秒，才意识到林轻尘确实是在和他说话。

缺……缺心眼？

小老弟怎么回事啊你？！

我和你很熟咩？外号都给我整上了是吧？

殷无缺朝林轻尘翻了个白眼，人却是没有停下来，脚步一晃，手中苗刀寒光一闪，已冲入了海妖群中。

像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尖刀，所过之处掀起一阵猩红血海。

林轻尘盯着殷无缺反复冲杀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失神。

很像。

只不过……

有点弱。

这个缺心眼就是逊啦。

如果是记忆里的那人，清除掉这几十只海妖，不会超过一息时间。

毕竟一刀就够了。

终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林轻尘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手中红光一凝，长枪乍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人随枪走，直奔那发出苍老咒音的海妖头领而去。

海妖多俊美。

当一个群体都显得年轻俊美时，反而只能说明平庸。

好比人类中的帅哥美女总归是少数，因此才显得特别和稀有，如果人人都长着一副天仙脸，那反而会降格成为大众脸。

换句话说，在一群年轻俊美、音容妩媚的海妖之中，嗓音沙哑苍老，脸上布满皱纹，佝偻着背部的海妖老者，反而是最棘手的那个。

如果这是在某个网游中。大概这位海妖下边会有个【Lv100 海妖头领】的红字，然后头顶上方会有一管厚到人想吐的血条。而周围被殷无缺两到三刀就斩成两截身子的海妖小杂鱼，大概也就Lv10的水平。

这一枪不可谓不快，可惜那声龙吼动静实在太大，长枪快要给海妖头领扎个透心凉时，对方已经早有防备。

没办法，装逼和偷袭不可兼得，帅就完事了。

从龙吼声中飞刺而出的腥红长枪，红色闪光，正义的赤红流星，永不止步的血色制裁官，多帅啊。

才怪。

要不是海妖的歌声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属实有点邪门，林轻尘也不想发出这么大的噪音。

打架嘛，比的是谁的拳头硬，又不是骂街比嗓门大，难不成每出一招还真的报招名儿啊。

林轻尘发动龙枪音击，海妖头领受到33点伤害。

海妖头领发狂了，上前准备咬林轻尘一口，却被林轻尘躲开了。

林轻尘转身，扎马，扭腰，甩腕，一记回马枪，漂亮，打出了会心一击，正中海妖头领要害，海妖头领HP-200！

海妖头领发动【我的回合，抽卡】，海妖头领开始吟唱咒语：一个灵魂引导光明，一个灵魂引导黑暗，最后，光明与黑暗创造出混沌的环境！（仪式召唤！）混沌战士！降临！

从海妖头领的颅顶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身影。

它洁白，纯净，而又神圣。

它怪异，畸形，而又恐怖。

圣洁的气息使人如沐春风，那印刻在瞳孔里的身姿却又使人如坠冰窟。

和它对视了半晌，林轻尘才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海妖也是信奉神灵的么？”

这话只说给自己听。

白色的光辉透过海水，折射在林轻尘的眼中，如深蓝漆黑海底的，绝境中的救赎。

但前方是深渊。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是三对比世间一切白净之物还要纯粹的**之翼，翼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拳头大小的眼睛，它们或开或合，共同俯视着林轻尘。

而连接这三对羽翼的，则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处于闭目状态的眼球。

“我见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的衣裳垂下，遮满圣殿。其上有炽天使侍立。各有六个翅膀。用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

————《圣经.以赛亚书》

林轻尘仰视着这只眼球，如图蚂蚁匍匐在人类脚底一般渺小。

可林轻尘生来就不懂匍匐。

于是林轻尘举起了枪，遥遥指向了神灵。

没有中二的台词语录，没有绚丽的斗气魔法，他只是举着枪，对着它。

神灵羽翼上的眼睛同时闭合，这一次，再没有一只眼睛睁开。

然后——

神灵睁开了眼。

林轻尘的世界黑了。

黑夜里，只有那一只巨大的，明亮的，仿佛能够穿透灵魂的眼睛。

常听人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是空间收纳之法。

那若是时间呢？

一眼万年。

顷刻间林轻尘满头黑发悉数花白，脸上皱纹密布，原本挺拔的后背佝偻了下来。

光阴岁月催人老，回首已无再少时。

林轻尘偏不回头。

喉咙里压抑出沙哑的低吼，手里的长枪在这一刻亮起了灼目的红光。

这红光愈来愈盛，一道怒吼如惊雷响彻天地。

这是一条通体赤红的龙。

蛇身兽腿，颈生焰环，头似鳄，尾带鳍，身披麟甲，龙威肆虐。

一条真正的，让神灵都为之畏惧的五爪龙。

那龙腾于林轻尘头顶，朝神灵发出摄人心魄的龙吼，林轻尘的容貌迅速从苍老恢复成年少。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林轻尘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一股狂暴嗜虐的气息以他为中心炸开，他双目血红，满头黑发复又变成红色，无风自动好似飞扬的柳丝。

林轻尘一跃而起，双足轻点龙首，稳立于龙头之上。

依旧抬枪直指神灵，只是手中的长枪已无任何雕纹，只有枪尖上的那抹殷红似乎更加鲜艳。

“一枪。”

林轻尘轻声说。

红龙一声怒吼——

下起了金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