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缓缓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仅仅是一片完全混沌的空间。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就连挪动身体都会显得异常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朝更深处落去。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终于看到所谓的“渊底”。

明明他是一直往下落去，最后却是在头顶不远处看到一个“缺口”，倘若溺水之人看到希望。从缺口之外透进来些许白色的光芒，将所有人吸引到那个缺口正前方，只要伸出手去就能轻易触碰到。而在看到那个缺口以后，叶歌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这是原初之梦，也是一切梦的起源。

在一个梦形成以前，所有人都会处于这样的空间里。内心越是渴望，距离缺口便越近。只有在穿过那个缺口以后，人的意识才能抵达梦境所在的虚拟空间。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无法在这一过程中醒过来，自然也没办法看到缺口的形成。

叶歌能察觉到，那个缺口对自己的吸引力并不大。如果不是他没有刻意地去抵抗那个缺口的吸引力，他甚至不会穿过那个缺口。理由倒也很简单，因为那个缺口并不是他的梦。作为无梦之人，他的内心无有任何缺陷，自然也不会形成这样的缺口。

那是苏盼秋送给他的美梦。如果仔细去感受的话，他甚至能闻到那股犹如白开水一般的味道。在睡着之前，叶歌便将这个美梦彻底吞噬，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美梦。虽然他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叶歌还是相信了苏盼秋的话。

就像少女说的那样，这个梦一定会帮到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任由意识穿过缺口，眼睁睁地看着耀眼的白光将自己吞没。在那一刻，他仿佛忘记了什么，就连意识也被这些白光清空，彻底沉入到虚构出来的美梦中。如果一个美梦连做梦的人自己也骗不过，那就没有意义了。

只是，此刻的叶歌还不知道，他所作的美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歌，别睡了。该起床了。”

他依稀听到，似乎有谁在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还未等他睁开眼睛，身体便自顾自地翻过去，熟练地用被子捂住脑袋，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沙哑：“我再睡会儿……八点半点再喊我起床吧。”

“已经快九点了。”那人略显无奈地说道。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吗。你怎么不早点喊我起床。”他猛地掀开被子，急急忙忙地从床上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出租屋，整个房间恐怕也就三四十平米，东西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床铺靠在房间边缘。任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邋遢鬼。

他当然记得，这是以前他自己租的房子。因为位置离公司很近，而且价格也便宜，所以才选了这里。至于来喊他起床的女孩……是谁来着？好像是他认识的人，而且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叶歌想看清楚她的脸时，女孩的脸上便会浮现出一层模糊的薄雾，将他的视线阻挡在外。

最后，他也没多想，仅仅是弯下腰拉出一个旅行箱，从里面翻出来一套洗好的衣服。

“你要去干嘛？”女孩微微一愣。

“上班啊。不是已经九点了吗。”叶歌三两下换好衣服，脱裤子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

“可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女孩很自觉地转过身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昨晚才给我发过消息，让我今天过来找你啊。”

“啊？是这样吗？”叶歌自己都忘了。不过既然她是这么说的，那就应该是这样吧。

“我给你带了早餐。待会儿想干什么？要回家吗？还是说随便出去走走？”女孩把桌上的面包递给叶歌，“难得放一天假，就别缩在你这破屋子里了吧。”

“你越来越像我妈了。”叶歌叹了口气，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是吗？”女孩微微歪头，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看着叶歌到处忙活。好不容易等他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两人才挽着手出门。

女孩是开了车过来的，叶歌坐在副驾驶位上，愈发感觉到这个场景很是眼熟。于是，等他撑着脑袋，视线无意识地朝驾驶位上扫去时，笼罩在女孩脸上的薄雾忽然散去。并不陌生，但也说不上多么熟悉。仅仅是看着，都能让人感觉到心情愉悦的脸蛋。

“大哥？”叶歌喊了一声。

“不是说了别喊我大哥吗。”沈幼伶还在开车，没有空去管叶歌，只是那表情怎么也说不上开心。

“我们现在要去哪？”叶歌继续问道。

“去购物中心。难得放假，陪我去买点东西吧。”沈幼伶语气轻松地说道。

“下午去看电影？”

“嗯……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好的电影啊。你拿手机搜一下吧。”

“哥斯拉大电影看吗？”

“你想看的话就看那个吧。位置记得买靠后点。”

“哦。买了。”

平平无奇的对话，不值得回忆。

用手机买完票，叶歌才继续看向窗外，内心默默期待着接下来的行程。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期待着去做什么，仿佛就连过程中的等待都变得不值一提。可这到底是因为要做的事情，还是因为陪在他身边的人呢？

叶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在红绿灯前停下来，沈幼伶才侧头问道。

“不知道。最近越来越忙了，公司还要拓展业务，说不定放着放着假又要被抓回去加班了。”叶歌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样吗。那下次放假再告诉我吧，我过来找你。”女孩点头道。

“今晚还留下来过夜吗？”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嗯。”

梦到这里忽然结束了。

叶歌清醒过来，那些对话还残留在脑海之中，显得如此荒诞不经。他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依旧是靠在床边，房间里却只剩了他一个人。不仅如此，那些梦里发生过的事情很快便要消失在记忆中，哪怕他极力想要记下来，却还是无济于事。

“又想起来了啊……”叶歌伸了个懒腰，从地板上站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样的到底算不算一个美梦。明明只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

如果那确实是一个美梦，那他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PS：感谢合烨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