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素白的道袍无风自动,昼晴沐浴在一片紫光之中,出尘如仙人。只需再稍等片刻,紫气东来便能完成。

她入门时间很短。因为自身入门时年纪已不小,所以基础更是不堪。易画雅与萧白衣是打好基础,然后一步一步地不停向上攀升的,但是昼晴却没有这个条件,也没这个耐心。她没有精湛的武艺,没有对敌的实战经验,有的,只是那靠着那采阳补阴之术不停地累积在体内的天地元气。

所以,她从二师兄出现后,就没试图越对方近身比拼武学,因为那必输无疑。她能依靠的,便只有那充沛得惊人的元气量。

以气压人,以势压人。

等紫气东来仪式完成后,她便能达到前所未有的惊人境界。届时,别说是眼前这个二师兄了,就算是易画雅来此,她也有信心一战!

……

对面忽地响起几道如摔破瓷器的声音,清脆而利落。

昼晴的秀美微微一蹙,但片刻后便又松开。由于风雪与爆开的气流所掩,昼晴并没看清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对方应该是挣脱了那五道虚剑所成的牢笼。

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己已经在“镇山河”小针的保护之下,外界一切估计都不会奏效,哪怕对方是剑道强者。

除了头顶上空源源不绝的紫光,就连风雪也是不能透进这个阵法里。昼晴不信对方能给她带来任何一丝伤害。不过,她从来都不是喜欢把所有身家都压在一个地方的人。哪怕万一,镇山河阵真的被对方又破了,她还留有其他后手。

于是昼晴越发地从容,眼角里更是挂着微讽的神色看着那片白雾霜雪弥漫之处。

一剑自风雪中刺来,挟带着利物破空的尖锐风声。

昼晴笑容依旧,心道果然那粗陋的剑之牢笼根本困不住你。

剑尖转瞬之间来到了昼晴的身前两尺外,然后停了下来,剑尖处颤动鸣啸,剑刃身后更是开始出现了飕飕的气流。

一黑一白,两道自虚无之中伸出的气旋分别代表着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阴和阳两种力量,然后像是双手一般死死地把那把剑给抓住。相触之处,元气激荡,衣袂翻飞,一些修为底下的纯阳子弟甚至远远看上一眼这边,也是觉得体内的气息似乎被牵引得混乱起来,纷纷面露惊色地低首后退,不敢再看。

一只手出现在那把剑的剑柄上,修长,苍白,而又略带着一丝长期冰冻后特有的淡青色,如死人的右手。

但是那双手现在却是稳稳地握住了那把剑的剑柄上。

风雪与白雾飘散,然后露出了站在昼晴身前不远处的田青山。两者之间的间隔只差着五步,如果再加上那把剑的长度,那甚至还不到两步的距离。

但是就是那一道黑白相间的小阵,就把两人给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世界,阴阳相隔。

昼晴站在这一端,嘲讽地看着田青山。

田青山站在那一端,面无表情地继续刺剑。

一丝淡淡的亮银色光华自田青山那把普通的道剑上一闪而逝,然后蔓延至他全身。人与剑,仿佛在这一瞬间融为了一体。

“人剑合一。”

仿佛捅破了一些什么,剑尖终于突破了那令人难受的阻滞,然后,直落而入!

黑白的镇山河阵当即告破!

噗哧一声,剑身带着几滴溅飞的鲜血直接自昼晴的左胸上而入,然后自背脊后透体而出,凌厉的剑气更是让她身后地面上的积雪被吹飞得雪花乱舞!

但是那道紫光却依旧没有停?

田青山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那鲜血淋漓的左胸,白眉轻皱,有些不解。而昼晴的嘴角却是扬了起来。

没人知道,她的心脏并不是在左边,而是在右边。

左手突然狠狠地抓住那柄穿过自己的身躯的剑刃,昼晴没有顾忌那握着锋利剑刃的指缝剑缓缓渗出的殷红,而是状若癫狂地大笑着:“迟了!”

是的,只要再过两秒,她就完成紫气东来的仪式了。

剑刃被死死镶住,田青山不可能在短短两秒内拔出,然后又重新刺去。

田青山也是这般想的,于是,他松开了剑柄,然后在风雪中轻声念了四个字。

磅礴的紫气瞬间消失。

……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迹象。

那一瞬间,昼晴只感受到了一件事情——身体动不了。

僵硬与冰寒的感觉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身体,她就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甚至连呼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蛮横力量,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粗暴而利落地直接把自己与那天地之间的呼应给切断了!

紫气已断。

先前那些灌注进她体内的庞大力量,几乎是以是极其恐怖的速度在飞逝而出,仿佛在争相逃离这个身躯一般。

空气中响起十几道轻微的噼啪声,然后昼晴的道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由白转红。鲜血弥漫了她的整件素雅蓝白的道袍,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就连她那张不止迷倒过多少男人的俏脸,也是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红点,如红色的汗珠。

狂暴而出的元气在她身上开了不知道多少道血洞了。

这就是紫气东来被强制打断后的反噬。

她痛苦得想要大喊出来,但因为身体仍处于那种诡异的不能动弹的状态之中,所以连叫都叫不出来,满是血污的脸容扭曲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不知道此时在场的那些曾与她上过床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呢?

至少在她身旁的上官雾就脸色难看得如同死人一般。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田青山,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没说出来。

因为他已经断气了。

昼晴以前与他**时,曾在他体内设下某些东西,只要主人生机断绝,那么他也会立即跟着死去。不止是上官雾,太极广场上随后超过了三成的男弟子最终都是发出一声惨嚎,然后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倒地而亡。

这其中包括了不少并没表明态度的中立派。

正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小道童挑了挑眉头,素来淡定的他也是忍不住有些生气:“这是……五毒教的生死蛊?她怎么会有这种蛊毒的?”

在过了好几息后,昼晴终于可以动了,只是她此时距离死亡也没剩下几秒。之所以还能硬撑着,是因为还有最后一丝元气在她体内,不过估计不到片刻也即将流尽,届时便也是她的死期了。

啪嗒一声,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身躯跪倒在血红色的广场上,但是她的神情却是快意而疯狂。只是,当她大笑几声后,神情却是逐渐恢复平静。

“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死去,看来我也不亏了。最后,我只想知道你用的那一招是什么。”

田青山沉默一下,然后说道:“大道无术。”

“无术,无术……”

怔了一下,昼晴居然露出了平静的微笑。虽然她的俏脸早已血污如恶鬼,但是那双秋水长眸,却是从所未有地明亮:“看来,像我这种喜欢玩弄权术的脏女人,一辈子是不可能学会的了。”

田青山忽然说道:“不对。”

昼晴一怔,随后听到对方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说得不对,你已经没有这辈子了。”

她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后不知为何,竟是笑了起来。

先是轻笑,随后大笑。

笑中带泪。

“哈,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开冷笑话。”

笑完后,她低下了头,然后跪坐在血泊之中。最后一丝元气已经流尽,那些盘旋在她附近的浓郁紫气开始缓缓地在她身上点燃,无声地融化着一切的罪业。

二师兄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那句尸体焚烧至尽。灰白色的骨灰随风而飘,与山崖间的的白雪混杂在一起,纷纷扬扬,再也难分彼此。

……

远处,小道童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残雪,有些感慨地轻声说道:“白云苍狗,不过过眼云烟罢。算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王兄你看要不要……”

还没说完,他便愕然地发现那个身影不在屋脊上了。

一旁的郑易颤抖着,指了指远处的论剑峰——

“他……刚刚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然后就立即往论剑峰那般掠去了……”

“论剑峰……?”小道童闻言转头看向那边,终于也是感受到了峰顶上那异常澎湃的可怖力量,脸色不由得一白:“不好!”

一阵狂风掠过,郑易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艰辛地重新睁开眼,发现原地已没了小道童的身影。

论剑峰上的论剑台,早已破碎成一片乱石。

如同火山迸发一般,一直浅蓝色的气流自废墟之下飞速地涌了出来,然后喷发至天空。

姗姗来迟的王真感受着那股磅礴无比的力量,脸色微微一白,明白自己终于还是来迟了……

封印,已破。

千里之外的大明宫里,溟看着山河社稷图上的华山处,那颗耀眼的天蓝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不由得满意地扯起了嘴角。

面对着那不过半个房间大的山河社稷图,他张开双手,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虚抱着什么。

“这个天下,是我的了。”

……

王真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站在论剑台边缘的身影,有些感慨,也有些唏嘘:“我没想到会是你。”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王真,似笑非笑:“其实当初你第一知道我名字时,应该也已经猜到了。”

“我以为只是巧合而已。”

那人笑了笑:“世上可没那么多巧合,就好像——李晗风这个名字。”

是的,李晗风。

正是当年王真去扬州参加比武招亲时,在外围赛所遇到过的那个纯阳弟子,同时亦是萧白衣的师弟。

为什么会对他有印象?因为王真当年在穿越前,曾经常在剑网三的贴吧上逛,而那时候曾发生了一件“818”,也就是俗称八卦的事情,里面的主人公就是叫李晗风。王真本以为三年前在扬州遇到的这个李晗风只是碰巧同名而已,却没想到,原来对方也是和他一样,来自同一个的现代世界。

王真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那时候就已经是溟的手下了?”

“还不是。”大概是难得遇到了老乡,李晗风很是耐心地答道:“当时的我到这个世界还不算久,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很陌生,其实那段时间里,我一直还是处于迷惘之中的,之所以起李晗风这个名字,也是在想能不能通过这个名字碰到和我一样来自异乡的人。”

“后来观察到你的反应,我表面上是不动声色,但实际上是非常高兴和欢喜的……只是,当你后面露出了那可怕的巨大剑气后,我忽然就取消了想要去与你相认的打算。”

王真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怕死。”李晗风深深地看了王真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虽然没看过多少小说,但终究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当你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正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龙傲天一般的主角独霸天下时,忽然却是冒出了另一个和你同样是穿越者的人,而且以对方的经历看来,他竟然是比你更像主角,那你会怎么办?”

没等王真回答,李晗风便沉声接着说道:“虽说我并没害你之心,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为了所谓的主角位置,然后来害我呢?我很怕死,所以,我不敢承认这个风险。”

王真摇摇头:“你多虑了。”

“如果是我多虑,那更好。”李晗风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那你现在能不能看在大家同是老乡的份上,放我一马?”

王真沉声道:“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为什么不?”李晗风摆摆手,很是无辜:“我一没杀过无辜的人,二也没参与进这才的门派叛乱,我只是因为生命被溟那个家伙捏在手里,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来解除一个封印容易——而且以世人的目光看来,解除封印,可以令天地之间的元气更为浓厚,练武之人也更容易踏入圣人境界,这不是好事么?”

王真不由得语塞。因为他发现,这人说的,貌似都是很有道理。

既然封印已除,那么留在原地也是于事无补了,还是稍后再与那个貌似辈分很高的小道童商量一下该如何做吧……叹了一口气,王真最终是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李晗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王真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后,一直微笑着的李晗风这才突然变了脸色,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心惊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心里虽然不愿承认,但对方的实力的确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一丝嫉妒在他内心深处飞速蔓延,但很快地,他又重新镇压下来并恢复平静。这次替溟立了大功,想必回去后,对方应该可以赐予他那种神奇的丹药了。他亲眼见过,那种丹药有着足以让卡在门槛前的高手一举越过圣人境界的神奇力量,只是这也是有风险的,比如当初强喂给藏剑小师祖吞下的那一颗,便是令对方暂时性地变成了弱智。这还算是好运的了,李晗风也曾亲眼见过身边的同伴因为吞了那种丹药,然后被澎湃的元气瞬间爆体,炸成了无数碎尸!

本来以他的本姓,是不敢尝试这种丹药的。只是,今天见到了当初还和他差不多水平的王真,如今却已是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他的无上存在,那巨大的落差感还是令李晗风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也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冒一点风险的话,又怎能追上别人呢。”

苦笑着摇摇头,他便准备离开此地。只是没走几步,他便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风雪中,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拦在路前,冷冷地注视着他。

看着那名气息不亚于王真的小小道童,李晗风只觉得咽喉干涩,遍体生寒。

最后临死前,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草!龙套没人权啊!”

……

当小道童把李晗风给杀了后,赶回到太极广场,却发现田青山与众人正围在那块裹住了萧白衣两人的冰块周围,神情凝重。

“二师兄你怎么不给他们解开冰块?”

四周响起了好几道疑问声。

田青山沉声说道:“不是我不想,而是……三师弟与小师妹上山去已双双喝下了毒药,当时便已经快要发作了。如果我一解开冰块的话,想必马上就会毒液遍身,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们!”

“毒药?知道是什么毒药吗?”

“谁要解药啊?”

“白痴啊你,解药当然只有他们才知道放在那里……如果在衣服上带着还好,但若是在山脚下呢?那根本就来不及啊!”

“唉……如果李忘生太师祖还在世就好了,以他的医术,绝对可以治好他们的……”

“这不废话吗,如果李忘生师祖还在,哪里容得了今天这些宵小之辈逞威!”

……

听着众人那七嘴八舌的讨论,田青山皱了皱眉头,最终却也是没什么办法。说实在的,这么多同门之中,恐怕除了大师兄,并没几人会对丹药医术这些东西感兴趣,就连他也是钟情于剑,而对此一窍不通。眼看着众人讨论了半天都没商量出什么法子来,他正想心一狠,把冰块中的两人再度冰到足以让人假死的状态,忽然却是听到人群外响起一道声音——

“等下,不用解药了,我来。”

听到声音后,众人一愣,然后纷纷回头看去,围着的人群更是自动分开一条小路。

一个灰黑长袍的青年走了过来,然后掏出一把锋利小巧的黑色短剑,往左手手掌心一抹。

一抹殷虹开始弥漫出来。

王真看着田青山,说道:“把他们解冻吧,我的血……比任何解药都要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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