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巴拉亚特示意按着剑的科科亚坐下，又把视线投向斋和：

“所谓罪行，是公众的力量。魔族，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敌人。你有你的价值观是可以的，但是在这里，多数人的意见就是正义。”

斋和牵着伊兰的手，坦然地站在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中央。

露琪薇恩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的男人毫无畏惧。他的身上有着完全不同于莱昂的气质，危险，冷静，沉着。但是在那之上，还有一种隐约的狂热。从他的笑容就可以看出来，和魔族站在一起的他，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斋和摇了摇头。

“所谓的价值观，取决于成长所受的教育。比起民众个人的判断，国家的引导要有更强大的力量。正因为从小就被告知魔族是错误的存在，在座的诸位才会如此笃定人类的圣洁性吧。然而我在大监狱里所看到的却是圣乔伊的黑暗，人类的黑暗。我认为包庇和通连魔族是不准确的罪行，实际上这个罪行只是排除异己罢了，因为我不相信圣乔伊赋予世界的价值观，所以才会被定下罪名。”

巴拉亚特没有回复这些话，片刻之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知布。

知布点了点头。

巴拉亚特继续说：

“也就是说，你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悔改之意吗？”

斋和把手放在伊兰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伊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更不敢迎上远征军精英们的目光，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畏畏缩缩地攥紧了斋和的裤管。

斋和叹了口气。

“我在原来的世界是一个指挥官，身上肩负着无数人的性命。因此所谓的军纪军法，我了解的比你们更多。违反军令的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应该立刻处死，这是稳定军心。但是反过来来说，那些经历让我夜半难以入眠。冷血与无情，杀戮与放逐，是我整个人生做的唯一的事情。因此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开一家店，过我自己的生活而已。”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听他娓娓诉说。斋和的语气很慢，也很低沉，但是相当有力。其中流露出的苦涩让所有人都不由地确信他说的是真的。

斋和伸出手，拍了拍伊兰的头。

“但是不久之后，这家伙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浑身是血，无依无靠。对我来说，我才不管她是不是魔族呢，仅仅是额头上有两个小角，就要被当成人类的敌人处死，这种事情我没法允许。就算现在也是，如果死的话，我会跟她死在一块。没什么好商量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罪行，也没有什么背叛，我既不是魔族的走狗，也不是被洗脑了的人类。我是斋和，我是……开武器店的大叔。”

梨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撑着围栏，一跃而下。几米的高度对她来说仿佛根本无所谓，她像是猫一样优雅地落地，连声音都微乎其微。对于负责审讯斋和的她来说，让他在法庭上说出这些话已经是一种失职了。

“巴拉亚特军长，我请求即刻处死这两个人。”

与此同时，把脚搭在桌子上的巴多淡淡地说。

梨黛没有理会所有人的反应，一把扯住了斋和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但是现在的斋和和在牢狱中的他几乎判若两人，如果说不屈的话，眼神也太过可怕了。莫非这个男人还留藏着什么后手吗？梨黛的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

会有那种东西吗？在人类的精英中，尤其是在人类第一的慎真面前逃脱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呢？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梨黛有些不寒而栗。

在她把斋和的话报告给巴拉亚特的时候，梨黛本以为巴拉亚特会下令处死斋和。但是特殊的情况出现了，巴拉亚特有史以来第一次把关押到大监狱的犯人叫出来审问。梨黛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斋和可能会从这里，从自己的手心中逃脱。

因此从一开始，她就全心全意地听着，如果斋和敢有半点瞒天过海的嫌疑，她就会立刻指出，然后让他的逃走梦毁于一旦。对梨黛来说，她是监狱的女王，是让罪人们哭号哀求的主人，没有人能从她的国度中活着离开。

然而梨黛很快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因为斋和，似乎根本没看懂这个谈判的意思，他的每一句话都谦逊而嘲讽，如同尖刺一样。

总有一句会扎到巴拉亚特，那个时候斋和就必死无疑。

但是巴拉亚特却像是在忍耐一样。梨黛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而当她看到斋和的眼睛的时候，不详的阴云越来越浓郁。

——你还年轻的很呢。

斋和的目光中似乎有这样的意味。梨黛的心中涌起一种欲望，因为长期的无聊而磨灭的欲望。征服欲。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如果是在监狱中，斋和露出那样的神色，她一定会用浑身解数让他屈服。她对自己有这个自信。

然而现在不行，不出所料，巴拉亚特又一次说：

“那么，斯坎普莉尔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和你身边的小鬼不同，她是杀了无数人的大罪人。就算用你们世界的价值观，也应该处以死刑吧。”

让梨黛感到有些恼火的，是巴拉亚特又给了斋和一次机会。

本来从一开始，就有充足的理由处死斋和的。从一开始这个男人的回答就很古怪，就像是在试探远征军的底线一样。但是巴拉亚特一次又一次地换问题。

这个时候，斋和脸上的笑容散去了。

“我只是做出了最为明智的判断而已。恶魔一侧的主战派又不止斯坎普莉尔一个，远征军还是一塌糊涂，这个时候要是出现突然的力量倾斜，很难保证魔族不会大军压境。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而相反，斯坎普莉尔答应过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就是不会。这相当于一个缓冲，对每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那一瞬间，在场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