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回廊,依稀能看到远方白色的光亮。地牢深不见底,需要走好长时间才能到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秘密被埋藏在常人无法到达的深渊。

男人不知道是打趣还是认真地说:

“四肢健全从这里走出来的,你还是头一个。”

斋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

“希望不是最后一个。”

踏出门的时候,斋和最后朝下面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人敢轻易碰触。甚至只是短暂地注视,就觉得身体似乎要被吸入其中。踏出门的时候,男人将一件纯白的外衣披在斋和的身上,多少遮盖住他浑身上下的无数伤口。

斋和迎着光踏出去,他闭上眼睛,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亮,才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房间,似乎是一间极为普通的仓库。斋和左右环顾了一番,是从墙上的暗门出来的。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话,绝对无法发现地下有如此巨大的空间。男人熟练地打开门,在一旁等着斋和和伊兰走出去。

因为不知道外面的危险,伊兰躲在斋和的后面,小心地向外窥探着。

出了门之后,看到的依然是四通八达的走廊。走廊不同于在夏野家看到的低矮回廊,而是高大气派的白色长廊。一尘不染的柱子支撑着厚重的白色穹顶,一两个人走在其中显得无比空旷。

斋和的双手依然被反绑在身后,走起路来有些难以保持平衡。男人又走回了前面带路,连续拐过几个弯,一言不发地履行着职责。

“……命令是巴拉亚特发布的吗?”

借此机会,斋和问道。

男人摸了摸下巴,略显为难地说:

“如果是逮捕令的话,恕难奉告。不过这次接见是巴拉亚特亲手下达的指令,我们还很奇怪呢。”

“是嘛。”

斋和倒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伊兰则不同,她对这个环境感到极不舒服,消瘦的身体摇摇晃晃,一只手紧紧扯着斋和的衣角。但是斋和的衣服是披上去的,很容易掉下来。伊兰想了想,从后面轻轻牵着斋和的手。

既然打算接见了,说明计划正在顺利进行着。只不过这个计划不是斋和的本意,发展到现在的情况,也绝对说不上什么高兴。

男人站住了脚步。在斋和的面前是一扇门,厚重而庞大。白色的门上隐隐有蓝光闪烁,把手贴上去的话,可以感到一种淡淡的暖意。男人伸手用力一推,巨大的门向里缓缓开启。斋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得如同湖水一般。但是他旁边的伊兰却浑身颤抖,仿佛要面对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

斋和反握住伊兰的手。她的手小小的,骨节却很坚硬,捏起来明显能感觉硬邦邦的。斋和用手包住她的手,伊兰看了一眼斋和的背影,又逐渐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和哥都一定有办法的。

伊兰怀着这样的想法,迫使自己安心下来。但是她却依然有一种隐隐约约地预感,接下来似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这种预感来源于常年的不安与担忧,起先是对一切风吹草动都担惊受怕,久而久之,成为了一种察觉危险的本能。

伊兰突然渴望斋和能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告诉她一句没事的。

但是现在的斋和,双手被反绑,走路都有些吃力。

门一点一点开启,里面的光景也完全露出来。

是审判厅。

斋和对眼前的场景大致有了一个定位。和上次来的时候坐着的桌子不同,比起谈判,变成了一种审讯。情况看起来有些棘手了。

斋和的正对面,像是法官的位置上端坐着巴拉亚特,第一远征军的最高统帅。和许久以前见到的有一些变化,眼窝深陷,皱纹加深,白色的头发有些发灰。虽然威严依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看起来逐渐苍老,而且苍老的速度在加快。大概是繁重的压力让他越来越难以支撑。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他会做出清晰的判断了。

斋和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巴拉亚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不愧是常年站在远征军顶点的男人,绝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在他的左侧,从远到近依次坐着慎真、巴多、科科亚;从他的右侧,从远及近则是知布、露琪薇恩和梨黛。不仅仅是巴拉亚特,除了巴多还露着坏笑的神色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他们并不看向斋和和伊兰,只是盯着眼前的黄木长桌。斋和站在相对低矮的地方,仰视着那些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把这个空间压垮。

斋和知道现在的情况,所以呼吸也要尽可能地平稳。稍有差池,自己和伊兰就可能死在这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最后的工作,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顺利完成。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斋和,牵着伊兰的手走向面前的讲台。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提问就会到来。斋和走动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斋和故意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一步步走着,直到完全站在台前,才缓缓抬起头。

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变化了。昔日的温柔与温暖似乎眨眼间烟消云散,剩下的是不屈不挠的意志与冷冽的肃杀。伊兰的角度看不见斋和的脸庞,但是上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无论是谁,都不由地凝视着那双眼睛。

身为斋和……或者说王城的眼睛。绝对的威严与坚韧的反抗,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冷笑。

巴拉亚特迎着斋和的视线,自上而下地俯瞰着他的双瞳:

“斋和,这次找你,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负罪之躯,任凭处置。”

斋和慢慢地说,实际上却在观察巴拉亚特的反应。

“那么,你承认你包庇和通连魔族的一切罪行了吗?”

斋和伸手一挣,背后的锁链咔地断掉了。他的两只手腕上都带着镣铐,镣铐上垂着锁链。目睹了这个动作的科科亚当时按剑而起,但是斋和仅仅是挥了挥手,似乎谦逊但是极有魄力地说:

“所谓罪行,不过是划定罪行的人设计的把戏而已。我并非承认了我的罪行,而是承认了你们强加于我的罪过。何况承不承认,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区别吧。”

斋和垂下手,示意他没有逃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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