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神亚当将他的镰刀刺入旧日毁灭者科斯的心脏,将之封印金字塔之下,便象征着黄金的第三纪元结束。

当万灵之母伊甸将她伟大的生命划分为千散落大地,人得以在黄金乡之卵的光辉下延续生命。

当造物之主赫尔以七枚龙戒的智慧带领着人前往金字塔之边,黄金乡之卵下,国度艾美迪兰随之建立,即第四纪元——千禧纪元的伊始。

——节选《创世·终焉》

葛瑞亚自封为蓝湖城的王。因他体内稀薄的神授王血统,因他继承了让月湖城在黑潮的灾厄后苟存近十二年的魔法。而这位“王”此刻正躺在古旧的凉席大床上,被朽木地板下熬油费火的仆人们轰散了美梦。

自从他接过卫域戒指环成为月湖城守护者已有一年,而在塔楼内,葛瑞亚的下人们依旧没有摸清这位“王族”的习性。这令他每日不得不愁着眉头睁开眼皮。

这帮下人!

葛瑞亚左手甩开皮毛毯,得于魔法师超乎常人的腕力,它被高高抛起又掉落在尽是灰尘的角落。他挪动硕大的身板砸在地板上,抖落了不少木屑。

“咚——咚——”

来自远方的一阵巨响吹散了葛瑞亚脑内刚拼搭完的责骂话语。他惊慌地撞开钉着歪横长木条的露台门,正午的太阳与高悬天穹的黄金梦之卵一同照射下的金色光芒刺入眼帘,魔法师的体质使他仅是微微侧倾头便适应了这艾美迪兰的象征之光。

高达百米的白金城墙闪烁着银色的魔法流芒巍峨不倒,无一丝裂纹扭痕。墙下,蓝湖早已干涸,灰黄的断壁残垣中立着七八座尚且遮挡黄沙的矮房。方才墙外的声响令大道上的人们或是对着高墙虔诚得祈祷,或是往着葛瑞亚所在的赐法塔奔来。

葛瑞亚松开绷紧的神经,捋了捋蓬乱的金发。魔法“白金壁垒”已经回到自己手指上,在自己的庇护下墙外的黑噬魔便无法指染月湖城五千多艾美迪兰人半分。

他回忆起安托万离开月湖城的当日黄昏,用那穹顶被削去一半的大神殿为据点的魔法师蕾娜当着全城人于赐法塔之下将卫域指环戴在自己中指的场面,葛瑞亚嘴角便不由得显露出自豪。

家族传承之物中蕴藏着魔法“白金壁垒”的卫域戒终于回到自己手上。

安托万大抵是已经死在哪只黑噬魔的爪下。这座城里的可以使用金属魔法的纯血魔法师如今剩下自己。而亡父和女佣意外生下的那个杂种根本不可能动摇自己的地位。

他瞥了一眼蓝湖中央的破败神殿,作为城内唯二的魔法师,他们的结合是必然的,虽然蕾娜如今是个寡妇,但那夺走白金巨龙的安托万死前并未和她生有孩子,除了她收养的那个神离小鬼头。

那么拥有“魔女”称号的蕾娜依旧持有远甚自己的魔力,而那份魔力在不远的未来即将归于自己的家族。

“碰——”

寝屋的黑檀木门被撞开,连带着撞走了葛瑞亚的妄想。

“大人,不好了,墙壁它——它出事了!”冲进来的是一个黑发的女孩,粗麻的短袖衣上尽是尘土。

葛瑞目光一瞥,先是本能地欲尖叫,但身为魔法师的他有着超绝的视力。

他看到了女孩金色的眼瞳。

下贱的混血种!

“只是声响大点罢了。‘白金壁垒’屹立不倒。”葛瑞亚不悦的转过身,他甚至懒得去回忆混血种女佣的名字,葛瑞亚褪去睡袍,使劲将自己腰大十围的身子挤进西境守护者那老旧的白金色长袍。

少女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在胸口,随即抬头发现葛瑞亚已然站在面前。葛瑞亚右手抓住这个甚至不到自己腰间高的女仆的黑发,轻轻一抬手便把她提到自己面前。

她竟然在害怕墙塌,她竟然认为我不如那个该死的安托万!

“你们这些下贱的混血种能生活在我的塔底里已是我最大的怜悯了,而敢当野蛮地冲撞进我的寝室。敢当有下一次,我把你丢出塔,叫你饿死在街头。”他右臂朝后随手一甩,女仆便被重重摔在脱漆的墙壁上,殷红的液体流下面颊。

“给我收拾干净了就给我滚!”

他理理长袍,走出房屋,瞥了一眼身后。刚刚强撑疼痛的身子起身的女孩便立马头紧贴地板跪下,直至葛瑞亚离开。

哼,下贱的混血种!当初拿回卫域戒指他就该把这群留着神离人血的杂种还有那个神离的小鬼头全部赶出城外。

但想起蕾娜那如尖刀的目光,葛瑞亚便不由得脊髓一凉。明明在黄金乡之卵的庇护下,艾美迪兰应是四季如春。

他踏着吱呀吱呀响的螺旋木梯下到塔中的金漆厅室时,十多位靠门而立皆为金发的女仆们便弯腰迎接他的到来。

“多琳,为什么会有一个混血种闯进我的房间?”他随意摆了摆左手让女仆们退散,顺便问道。

“一定是芭芭拉,大人。可怜的孩子。十二年前,她的父母在她眼前腐化为黑噬魔。今早九时起城外便不断传来异响。那孩子想必是吓着了。”在葛瑞亚身前的高挑女仆双手合放在腰间回道。

她用词与语气。她始终没有意识我已经是西域守卫者了,明明她服侍家族已有三十年,明明我夺回卫域戒已有一年。

葛瑞亚心生不悦。

十二年前黑潮来临时大崩坏,他的父亲抛下月湖城,甚至抛妻弃子带着财产逃跑。幸存的人们对于葛瑞亚尚且十四岁的这个白金家族的继承人并无一丝好感,尽数拥簇在那个自北方而来的安托万脚下,唯有自己的奶妈多琳一直照顾着自己成长。

“多琳,要我说多少次。自我出生起,你便在我身边。如今白金一族就剩你我二人了。既然我已经拿回卫域戒指,你也不用再向着那些外人了。”

“是,我一会便去处置芭芭拉的。”多琳欠身说道,“大人,现在请向前前往祭台戴上守域戒。城墙需要您的魔力方可巍然不动。”

“哼,自然。”

葛瑞亚大步穿梭过两侧挂有先祖画像的白色大理石方柱。四周的白色斜墙由中间向外侧敞开,黄金乡之卵纯净的光芒便由他后方淌入,打在大厅深处那座雕像上——身披白色重铠的初代西域守卫者,黄金王葛德沃的四子葛德迈特一手握持战斧,一手抚摸匍匐于肩上巨龙的头颅。

墙外银色的魔力宛如星河涌入雕像之上,在人与龙金色的魔纹上流淌过,汇聚在巨龙利刃般的尾尖,犹如熔铁般浇铸前方的祭台。

祭台之上,唯有一个银色盒子悬浮着,刻在六面的卢恩文字贪婪地汲取着魔力。当葛瑞亚踏入祭台时,月湖城那几近枯竭的魔力便充盈其体内。

“伟大的葛德迈特,请灵魂安息于黄金乡的您再度赐福您最后的子孙。他将于灰烬之上重建王国。”葛瑞亚单膝屈地,右掌放于心脏,左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银盒,欲戴上守卫月湖城500余年的卫域戒,戴上身为月湖城新王的象征。

他打开盒子。

半张黄白的碎纸静静躺于其中,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通用语文字。

“葛瑞亚,脑满肥肠的垃圾。”

白金葛德迈特毕生最为自豪的魔法戒指第二次从葛瑞亚手上失窃。林雪霏一想到这幅画面,便无法止住自己的笑意。她不得不停下险些摔地的双腿,飞快地窜入一块半塌的墙壁下,探出头,小手拨去盖着两只黑眸的刘海,端详不远处形为三棱锥的赐法塔。

敞开的中厅,隐约能瞧见一个像是稻草堆的生物在边缘处扭曲着。

活该。

林雪霏朝着塔上的葛瑞亚,舌头自虎牙下吐出。

随即她缩回墙后,屁股坠在瓦砾上,掏出卫域戒。纯白的戒指内外侧雕刻着林雪霏自认她在未来必将看懂的卢恩文字。

几乎大了二圈的戒指套入右食指便骤然缩小,严严实实陷入拇指肉,疼的她紧握食指根。

深吸一口气,放空思绪。她瞪着卫域戒开始感知寄于其上的魔法。净白的世界中,她看到了那象征“白金壁垒”的魔法阵,复杂至极却清晰可见。于是她憋住呼吸,握紧手腕,两只瘦弱的胳膊使劲伸直将体内的魔力聚向卫域戒指。

直至脸颊红得像是入了油锅,现实的白金戒指依旧毫无回应。

“噗啊——果然失败了,不过幸好没有爆炸。”摘下卫域戒,林雪霏靠墙起身,垂头叹道。

“轰——”

墙外的轰鸣又一次响彻天际,吓得少女双手一推,身后半塌的灰墙向后倒去,整座废墟便应声倒在大道边上。

“黑噬魔,是黑噬魔来了!”一位手捧着水壶的男人摔倒在地,水散满一地。他惊恐地望向废墟中被尘埃笼罩的身影。

“谁他娘的是黑噬魔啊!”

灰头土脸的林雪霏跳出,拽起仓皇失措起身的男人的衣领,金色刘海后的怒目而视的黑眸与他的二只金眼撞了个正着。

完了。她心里说。

“啊啊啊!是你这个恶魔!放开我啊!”认出林雪霏的男人涌出一股无穷尽的力量挣脱开她的小手,不顾被撕烂的衣服,抱起水壶连滚带爬的跑去赐法塔。

周遭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目光扫过林雪霏,也是慌里慌张地奔向赐法塔,其中不乏自神殿方向回来手捧着或者头顶水壶的人。

俨然那座塔是神话中三神的方舟一般。

“你们这些家伙,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去蕾娜那讨水!”

对着人群的背影竖起一个中指,林雪霏咂舌,拔腿便向着神殿方向跑去。

十二年前,即千禧988年。位于黄金之国艾美迪兰中心的金字塔崩塌,流出人们称为“黑潮”的黑暗魔法与终结神话纪元的生物——黑噬魔。

“黑潮”腐化了触碰到的万物。草木枯萎,大地龟裂,河流干涸。

活着的生命堕落为黑噬魔肆虐人间,死去的肉块成为黑噬魔的口粮只余残骨,仅仅一日便摧毁了这个由三神亲手建立的神造之国。

而那一日也是林雪霏的诞生日,蕾娜自骸骨中捡到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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