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昏黄的监狱中传来的沉重响声从来都没有停过。

这里是圣乔伊旗下最大的,也是最为阴沉的角落,本来就没人知道的地方。无论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会有强有力的后台将之完全抹消。斋和想起来在远征军看过的一幅天使与恶魔的画卷,最上面是赤裸着上身,笑容和蔼的女神,下面则是业火中的恶鬼。那个时候见到这副图的斋和并未加细想,现在看来的话,完全是对圣乔伊的一种映射。

所谓日光之下岂无阴影,能搞出这种秘密审问的监狱,圣乔伊的行事风格也绝对称不上光明磊落。圣光普照万物都是虚假的,总有太阳找不到的地方。在这里,常年就是阴暗,没有人知道这里,没有希望,只有永远不会消失的夜空。

一灯如豆,漆黑压抑的环境。斋和坐在椅子上,手被反绑在背后,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是一场长久的较量,并非是短暂的交手所能比拟的。双方都对自己的水平有很高的自信,说是自傲也不为过。

现在的斋和,嘴角渗着鲜血,一只眼被鲜血浸得睁不开,另一只眼睛向外凸着,布满血丝。很难想象出在这段时间斋和经历了什么,他的头发贴在脸侧,原来蓬松的头发此刻被鲜血濡湿,变得柔软。远远看去,就像是长长的直发。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原先的胡茬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细小的创口,鲜血直淌,似乎是硬生生被拔干净的。

斋和的上身赤裸着,身上的鞭痕和淤青数不胜数。

然而就是这样的斋和,嘴角却还挂着笑容。

“就这样吗?我的女王大人?”

他的话里不无讽刺。梨黛的笑意也相当明显,看起来没有一点气馁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逼供出了多少有力的证词,没有人知道有多少犯人死在严刑拷打之下。比现在的斋和还要大上几岁的梨黛有一种特别的从容,在她眼里,眼前的男人和曾经处理过的犯人没什么不同。样本开的足够大,自然也就有了丰富的经验。

在梨黛看来,这场消耗战只能是她的胜利,因为她的手中有伊兰这张牌,而斋和一无所有。她只要等待就可以了,总有一天,斋和不得不把实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谎言是完美的、没有瑕疵的,但是对梨黛不适用。

她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那是见过了无数自我粉饰、看过了种种弥天大谎之后的直觉,她的眼神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从她第一次见到斋和,她就明白这个男人不可能是清白的。基于这种先入为主的特殊直觉,一切的自我辩解都薄的连纸都不如。

斋和的意思更明确,他承认自己所说的不过是谎言,但是真实是什么,却缄口不谈。

他不认为眼前的女人是同类,梨黛是圣乔伊的鞭子,而不是能搭救魔族的自己的伙伴。曾经的救赎让莱昂失去了生命,同时也让现在的斋和身陷囹圄。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中的性质也是不同的,斋和还没天真到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梨黛争取到自己这边的程度。

一鞭子狠狠抽在斋和的脸上。

斋和还没有说话,梨黛就俯下身,用手轻轻捧起斋和的脸庞。拔净了胡须的脸上肌肉紧实,手感也不错。梨黛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有一种不容违抗的魔力。

她瞳孔中的金色愈加明显,在斋和的眼中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从现在开始,不单单是你,我们也会折磨那个魔族。虽然她似乎也不打算说任何有关于你的事情,但是我们会继续下去的,因为很有趣。”

斋和脸上的笑意顿消,但是瞳孔中依然没有屈服的意思。

梨黛对这个场景很满意,这是对他心理防线的进一步瓦解。现在的斋和应该已经开始思考供出事实的选择了。

梨黛所不知道的是,眼前的男人在思考着完全不同的方向。

越狱。

对一般的大罪人试用的方法,对斋和并不适用。现在的斋和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放出魔力开始解析捆绑自己的锁链。

当然,在解析完成之前,所受的鞭挞与侮辱还是少不了的。

梨黛在斋和的脖颈上系了一个项圈,方便问话的时候一扯链子,就能强迫斋和看向她的方向。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戴着犬类的项圈,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侮辱也是驯化的一种方式。这期间斋和的饮食与便溺都与犬类无异,每天承受着言语上的羞辱,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梨黛用的方式很特别,在管理上也是出类拔萃。

首先让犯人淡化自己是人的事情,对方稍有不慎就施以重罚。让对方记住痛苦,习惯痛苦,然后给对方一定的甜头。期间夹杂大量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直到对方变成一条乖乖听话的家犬,为她舔干净黑色高跟鞋上的灰尘和血迹。

但是同样的,就像是斋和的谎言无法瞒过她的双眼一样,梨黛的方法也没有任何作用。斋和吃过的苦说不定远远比这个多得多,越到后来神情越是冷漠。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对枷锁的解析上去,逐渐瓦解了锁链上附加的魔力。

就在这个时候,梨黛敏锐地察觉到了。

并不是说斋和做错了什么,只能说他的运气太差了。梨黛在鞭打中不小心踢到了锁链,而平时这个动作是不会发生的。梨黛的脚很敏感,在高跟鞋碰到锁链的同时,她猛然间察觉到了魔力的削弱。

梨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伊兰带到了监狱里。

她拖着伊兰的胳膊,就像是拽着一只巨大的布偶一样。斋和看到伊兰身上的伤口不多,只是头上还有没有干的血迹。看起来梨黛没有真正的拷打眼前的小女孩。现在的伊兰神色慌张,她看着浑身是伤的斋和,拼命想要从梨黛的手里挣脱,跑到斋和的身边。梨黛没有松手,伊兰就这么停在监狱外,小小的手无论如何伸也够不到监狱的门。

“说吧,斋和。”

梨黛仿佛突然间对拷问斋和失去了兴趣,冷淡地说。

他知道,斋和一定会把一切告诉她的,原原本本。

因为看到伊兰的刹那,斋和的眼睛中有什么变化了,这种情感梨黛再熟悉不过。

——大不了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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