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夜西惊讶地望着面前的那一袋钱币。
“呵呵，新人，这就吓到你了吗？”蒂姆呵呵一笑，“不过我见得也多了，大部分人头一回都这样。”
沃夜西不敢相信，仅仅只是赢了一场比赛，竟然就入账了400银。
在采石办工作了将近一个礼拜，也才赚了差不多这个数。
何况搬砖还非常耗时耗力。
相比之下，这简直是在白拿钱。
沃夜西拿着沉甸甸的袋子，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嘿，沃夜西兄弟。”宝路哥说道，“这是你凭本事赢回来的，该高兴就高兴，没啥好想的。”
见沃夜西仍然一副疑惑的样子，宝路哥苦笑。
“我告诉你吧，比赛的奖金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会根据你的对手强弱，以及你获得胜利所用的时间来综合判定。”宝路哥说道。
“所以，最理想的情况就是，你用更短的时间击败了更强的对手。”
他继续道：“你与那个三鞭侠的比赛，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你是第一次参赛，赛会对你的评定是新人，属于最菜的那一档。而那个三鞭侠，可是优胜的候选啊。”
沃夜西总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这比赛能够吸引到这么多人了。”他若有所思，“照这个情况来看，一夜暴富并不是不可能。”
“说得没错。”
虽然赢得胜利的并不是他，但宝路哥显得很高兴，这让沃夜西心中的疑问又浮现了。
宝路哥明明也参加过比赛，而且从酒馆里的那些人以及蒂姆对他的反应来看，宝路哥还小有名气。
那么，在一众普通人当中，他也应当很有实力。
但是他却又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一直在说着沃夜西的事情。
“说起来，宝路哥你为什么要推荐我来参加比赛呢？就因为我需要钱？”沃夜西半开玩笑地说道。
“怎么说呢……”宝路哥挠了挠头，“我说过的吧，在采石办见过许多与你年纪相仿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微微一黯。
“他们不该出现在那里，明明都是应该玩耍的年纪。况且，连小挂推起来都费力，就这样去搬运石料，真的让人担心会不会把胳膊弄断了。”他叹道。
沃夜西知道宝路哥在说什么。
那些孩子，多半还在为自家的生计而发愁。他们的父母或许干着比这困难十倍的活，根本来不及心疼他们。
在偌大的伯加城，这些孩子们像是西一区的工厂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普通到没人在意他们。
沃夜西想起了爱葬帮。
如果不是那位老院长创造了米丹学院这个容身之所，他们也会散落在伯加的各处，干着各种各样的活。
他们那号称潮流的发型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出现，而是会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变成一堆杂草。
这么一想，相比宝路哥口中的孩子们，爱葬帮众人竟然已经足够特殊。
话题有些沉重，沃夜西笑道：“至少我还能搬得动石头，倒是不用你操心。”
宝路哥也意识到不该聊这个，于是故作开朗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哈哈，我得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体验生活了来了，真是抱歉了啊。”
两人向升降梯走去。
手上拿着装满银石的袋子，沃夜西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搬回那栋小平房时的情景了。
“啊！天哪！那是什么！！”
突然，解说员那激情的嚎叫又响了起来。
沃夜西和宝路哥都被吓了一跳。
转身一瞧，那擂台上竟然弥漫着一阵雾气。
这闷热的地下忽然吹起了一丝凉风。
“那是……冰雾？”沃夜西喃喃自语。
“啊！什么都看不见、见、见、见了！就在那一、一、一、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解说员位于擂台的正上方，冷气让他浑身抖个不停，牙齿也直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当雾散去，观众们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卧槽！”宝路哥惊道，“我没看错？那是个大冰块吗？”
透明的冰块矗立在擂台的中央，它的形状像是一座山丘。
而在那顶端，有一名套在酒桶里的男人正在拼命挣扎。
等等，酒桶？
“这人怎么钻酒桶里去了？”沃夜西问道。
“我知道那家伙，叫‘钢桶侠’。”宝路哥说道，“他的特点就是除了脑袋和手脚，全身都套在一个特制的钢桶里面。”
我靠，先是三鞭侠，现在来个钢桶侠，这怎么什么人都有……沃夜西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钢桶侠还是很厉害的，无论是刀剑这种锐器，还是锤棒之类的钝器，都无法攻破那个桶的防御。”
“那他露在外面的脑袋和手脚呢？”
宝路哥说道：“这就是他的绝活了，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进桶内，于是对手面对的只是一个桶而已！”
“虽然实在很想吐槽，但最后一个问题……”沃夜西道，“如果他缩进桶内，对手把他推出擂台不就赢了吗？”
“被他击败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宝路哥说道，“但是，当你接近桶的时候，你也就在他的进攻范围内了。”
沃夜西抬头望向了被困在冰块上方的钢桶侠。
“一顿分析似乎没意义。现在这种样子，他下半部分被整个冻住，有绝活也没得用。”
沃夜西的目光落在了擂台的另一端。
那里站着一名戴着狼面具的小个子，有些泛着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扎起。
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个妹子？
沃夜西没有看到之前的比赛过程，但是他能够从冰块的附近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的魂的漩涡。
“她用的是魂术。”
沃夜西的这句话让宝路哥浑身一震。
“什么？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的魂术呢！”宝路哥猛地拍了拍大腿，“原来那个就是……”
沃夜西虽然认为那是魂术，却也有些疑惑。
他是见过真正的魂术师，蒂姬是如何使用魂术的。
魂术驭使的是存在于天地间的自在形魂。打个比方的话，这些自在形魂就像是音符，而魂术在由术文构建的瞬间也已经决定了乐谱的编排方式。
音符遵循乐谱的编排，成为一首完整的乐曲。
这样的乐曲，是没有瑕疵的。如果有，也一定是编排的时候出了问题，也就是术文的逻辑存在不足。
但是眼前，这个冰块，却让沃夜西感到一种认知之外的陌生。
怎么形容呢？感觉就像是……乐谱明明没有问题，但是每一个音符都在躁动。
好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
擂台上， 钢桶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状况。
他原以为自己能如法炮制，利用缩进桶里的本事来引诱对方接近，然后一击制胜。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套，直接用一个大冰块把他给冻住了。
可恶，对手是个魂术师吗！真是大意了！
“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有着绝对防御的钢桶侠，本该让对手头痛不已，现在头痛的却是他自己了！”解说员喊道，“这位‘小狼’选手，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小狼？沃夜西心想，终于出现了一个正常的称号了。
钢桶侠用手敲击着冰块，但是无济于事。而且冰块的寒气正在侵入身体，这么下去，两条腿恐怕是要废了。
“你投降，我就解除魂术。”
这个时候，戴着面具的小狼说话了。
钢桶侠正发着愁，一听转而大喜过望。
“好吧！好吧！我服，我服了！你厉害，我完全不是对手！”钢桶侠挥舞着手臂，恨不得加上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迫切想要获得解放的心情。
“咔！”
没看到小狼有什么动作，冰块竟然从顶端开始破裂。
“啊！要掉下去了啊！”钢桶侠发现情况不妙，终于使出了绝活，整个人缩进了桶内。
“咚！”
幸好，擂台的质量不错，顶住了这一砸。
“看样子胜负已分。”宝路哥笑道，“这么来一下，怕不是要脑震荡了。”
沃夜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那只桶。
“唔……晕。”钢桶侠再次露出脑袋，但是天旋地转的，根本爬不起来。
“你自己下去吧。”小狼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噢！钢桶侠瘫倒在地！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解说员握拳，“看来已经无法继续比赛！下面有请裁判宣布结果！”
观众们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欢呼。
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和宝路哥一样，从未亲眼见识过魂术的风采。
今晚的这一幕，想必会在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反复被人提起，成为具有相当热度的话题吧。
喜爱观看斗赛的人，无一例外都崇拜强者，但他们也没想到能够在普级的斗赛里看到一名魂术师。
虐菜，毫无疑问的。
单论视觉效果的冲击力以及压迫感，这位小狼可是比上一场完成一击制胜的无敌青豆饼还要强啊。
全场观众，只有沃夜西一人还在观察着擂台。
无法继续比赛？
“不……还没结束。”沃夜西皱起了眉头，“我觉得，那个钢桶侠是故意的，他应该还有手段。”
大概，所有人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钢桶侠突然动了。
他并未站起，而是就这么以躺下的姿势动了起来。
套在身上的圆桶，成为了最好的运动装置。他像是一只滚轮，以极快的速度向小狼冲去。
而这个时候，小狼正好来到了擂台的边缘。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异样声响，她转过身去，发现钢桶侠正不顾一切地朝着她撞来。
“你……！”
“太天真了！”钢桶侠喊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就这么结束？以为我不能站起来继续比赛了吗？不，你搞错了，我根本不需要站起来！”
根据规则，只有一方亲口说出“认输”，经由裁判二次确认之后才会被判负。
而钢桶侠，与其说是打了个擦边球，还不如说是演了个戏。
小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因为对方服软，所以就放松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这不算大的擂台的闪避空间相当有限，而由于钢桶侠先发制人，令小狼措手不及，所以当后者想要做出应对的时候，已经被逼到无处可躲了。
小狼虽然展现出了足够令人惊叹的实力，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慌了神。而且，她显然是不善于近身战的。
“我是，钢桶侠！”呼喊着胜利的宣言，在高速滚动中的钢桶侠竟然激动地打起了响指。
如果被这么撞一下，跌出擂台不说，怕不是得断几根骨头。
就这么结束了？不行，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只有胜利，只有胜利才可以……
脑海中灵机一动。她忽然蹲了下来，单手触摸地面。
随着一阵雾气再次升腾而起，擂台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狭窄而弯曲的冰道。
钢桶侠“滚”上了冰道，立刻便开始打滑。
“什么！？这，这……啊！”他失去了对圆桶的控制，整个人无助地旋转了起来，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三百六十度回旋动作。
小狼利用冰道，成功地让钢桶侠偏离了原先的方向，争取到了闪躲的空间。
她奋力朝着一侧扑去。
“咚！”
钢桶侠沿着冰道，飞出了擂台。尽管在最后一刻他拼命地想要扒住地面，但是手中能够抓住的也只有空气。
“出界！获胜的是小狼！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解说员也着实捏了把汗，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钢桶侠居然还有这一手。
万一这钢桶侠反杀成功了，那他也不用在这儿干了。
“喂，你没事儿吧？”
裁判跑到了小狼的身边，此时她正面朝下趴在擂台上，看上去为了躲避钢桶侠的那一扑摔得不轻。
“唔，磕到鼻子了……”小狼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她想要揉鼻子，才发觉自己戴着面具，于是只能强忍着痛楚。但这绝不好受，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说明一切了。
妙啊。望着台上的小狼，沃夜西也不禁在心中赞叹。
“对手突发奇招，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破解。那一瞬间的决策，直接避免了被反杀的结局。”
少年说道：“说实话，我没想到魂术还可以这样用。”
“嚯，兄弟，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这么夸人的。”宝路哥十分意外。
如果和这个叫小狼的对上，说不定还真挺有意思的。沃夜西心想。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真正地与魂术师有过对决。
……
未到午夜，东二区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野猫成为了这条街道的主人。路边零星的灯光，将它们的影子拉长。
从这一方小窗望去，只能隐约看见向着远处排列开去的楼房黑影。
有点儿不太真实，像是另一个世界。
靠在窗边，卓真茨时常会想起南方的那些丘陵。
夜晚，那些山丘便向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像是神明在凡间的化身，身披黑夜，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第四军团，已经好几年了，这么算来差不多是……
卓真茨有些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回忆自己刚刚加入军团的日期。
但是他的思绪一直都无法稳定下来。
哪怕只是一个念头，每每想到卓维匝，他便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已经死去的事实。
今天去皮欧侃任教的伯加大学院打听了消息，卓真茨满心以为他会有所收获，毕竟那位皮欧侃可是他的弟弟所追随之人。
然而，他却得到了“皮欧侃已经调任”的结果。
调任？为什么？去了哪里？
卓真茨不想见到隆哲度，所以也没有再次去往石墙要塞。但是，他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不对。
很简单，鲜血军团方面宣布皮欧侃调任之后的一个礼拜，卓维匝死了。
考虑到二人师生一般的关系，卓真茨很难不去猜测这其中的关联。
还有，他得到消息，就在那段时间里，叛出军团十多年的陆维耶竟然再次现身了……
本来还以为再也抓不着那老家伙了呢。这不，他自个儿冒出来了。
可是，真的是那样吗？
卓真茨虽然并不是直接相关者，也听说过传闻。
陆维耶绝不是泛泛之辈，那可是隆哲度与石墙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出来的人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了？
如果他不是主动冒头，卓真茨认为石墙根本没可能掌握陆维耶的行踪。
所以，一切都发生在那短短的十几天之内。
说它们都是独立事件，其中没有关联……呵呵，傻子才信。
“咚咚！”
这时，门被敲响了。
卓真茨顺手带上了窗户，然后走到门口。
刚一开门，扎着花辫儿的女孩便朝他怀里扑了过来。
卓真茨想也没想，脚步向一侧让开。
“哎哟！”女孩没站稳，就这么扑倒在地。
“萨雫？”卓真茨立刻上前扶起了女孩，“你怎么……”
“卓真茨哥哥，太过分了！”萨雫抬起头，一脸委屈，“为什么要躲开？”
“我以为是敌人。”
啥？萨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连连摇头，两束发辫跟着甩来甩去：“我不信，以你的实力，还分不出是敌是友吗！？”
“习惯。在南方那会儿，有的时候甚至可能需要防着自己人，因为你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是蔷薇联盟那边的人易容的。”卓真茨一本正经地解释。
“好啦！我知道啦！”萨雫一边叹着气一边走进屋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等一下，你的鼻子怎么了？”卓真茨注意到了萨雫的鼻子发红，立刻走了过来，盯着她瞧。
萨雫撇过脸去：“没，没什么。打工的时候，撞到了。”
卓真茨沉默片刻，道：“你打的什么工？”
“不是说了吗……在酒馆啊。”萨雫嘀咕道。
“你的呼吸节奏与平常不一样。”卓真茨忽然说道，“你用魂力了？”
此话一出，萨雫直接僵在原地。
“呃，这就被发现了吗……不愧是卓真茨哥哥。”她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后只得咬着嘴唇苦笑。
“我都快忘了。”卓真茨倒了一杯水，放在萨雫的面前，“以前，你喜欢表演给水加冰块。”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说出来太不好意思了！” 萨雫有些脸红。
多久前的事了？是啊，多久了？记得那个时候，父亲还在，母亲也……
卓真茨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思绪，没有让一丝异样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他不想让萨雫回想起那个家里的事情。
之所以把女孩接到自己在东二区买的房子里来，就是为了让她离开那里。
对于萨雫来说，那里已经没有她需要留恋的事物了。
但对卓真茨自己来说，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