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隆科在教官之间的交谈中偶然得知,他们准备组织学员进行历时一天的城墙除草工作。当听到他们说,需要准备绳索和滑轮时,隆科就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他从小就对炼金感兴趣,看过很多炼金方面的书籍。

东陆旦风有一种名叫“毒顽鼠”的动物,样子长得像犰狳,但体型要小很多。这种动物通常生活在草木丰茂的平原上,能吃甲虫与蚂蚁,也能吃部分灌木的枝干与根茎。毒顽鼠在进食昆虫时,通常会挑选那些能够消化木质素的甲虫与蚁类。它捕食这些昆虫,将它们磨碎并储存在体内单独的一处胃袋中,那些蕴藏着大量元素的酸性物质与酶类保存下来,并在进食植物枝干时析出,用于帮助自身消化木质与纤维。

毒顽鼠在受到威胁时会向目标吐出强酸性的混合物,这种物质不仅是一种很好的炼金催化剂,早在十几个世纪以前,当地农民就已学会使用这种消化液进行开垦除芜了——他们将毒顽鼠开膛破肚,将它们的胃液溶进水里,再用稀释后的溶液进行喷洒。沾染了溶液的植物会变得干硬、脆弱,只要几天时间,便会被风轻易刮折,断绝生机。

直至今日,部分地区的农民依旧会使用这种简单而有效的除草方式,但这也仅限于启阳洲的中部,在羽地,甚至很少有人听说过毒顽鼠这种动物的名字。

隆科检查过绳子的材质,确定了计划的可行性。他并不打算单干,又或者说,制造一场意外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他找到了梵比鸠,对他说自己有一个计划,可以让迪更吃个大瘪。

“让他掉进河里,然后呢,这有什么意义吗?”梵比鸠不太理解他的逻辑。

“他和伊芙必然会在一组,我了解迪更这个人,他最怕在伊芙眼前丢脸,像这样当众出糗最会使他难堪。”隆科对他解释,“咱们不妨做一个长远的谋划——只要类似的事发生得多了,他的处境就会越来越尴尬,要离开也是早晚的事。”

“他们之间……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吗?我好像听别人说,这里面还有些内情。”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伊芙离他太近了,不管是以朋友的名义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不是好事。”隆科说着,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干过这种事,其实我也是一样,之前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做,所以才会来找你商量。”

“你是认真的?这事要是查到咱们身上怎么办?”梵比鸠问他。

“他们能怎么办?这也就是一场恶作剧罢了,又不会有人受伤。”隆科说,“放心吧,我有这个自信——无论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个意外,而且,他们怎么可能查到咱们头上?在外人看来,咱们也没什么作案动机啊。”

梵比鸠对此仍在犹豫。

“这件事我需要一个帮手,我一个人完不成——毕竟当天我也要参与活动。这样看来,决定权还是在你。”隆科继续怂恿,“我其实无所谓,但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你如果不去试着争取,就永远不会有转机。”

隆科见他迟迟下不了决断,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要回去。

“你等等,我再考虑一下。”梵比鸠叫住了他,少年的神情显得有些焦虑。

“出了事,如果你被查到了,尽管把我供出来,说我是主谋。”隆科见状,推了他最后一把,“药水我已经配好了,等到时我会和教官们说——当天会让你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过来帮忙。”

隆科将那捆被动了手脚的绳索做了标记,这标记只有他们才能辨识得出来。他知道,绳索的一段需要系在使用者的腰上,另一端则是被固定在滑轮上的,当操作摇把进行收放时,绳索还会经过一组滑轮。药水是被高度稀释的,隆科将绳索浸泡了数小时,以保证其有效性,冲水晾干后的绳索看不出任何异状——那绳子依旧结实。

“怎么回事,不起效果?”梵比鸠拾起绳子,用力拉拽着,却不见绳索有丝毫损坏。

“这绳子仍然很结实,只不过是在你发觉不到的地方变脆弱了。”隆科将一条早前用于测试效果的绳子拿在手里并对折,梵比鸠发现,那绳子在弯折的过程中,逐渐起了毛糙——绳股中的纤维已经开始断裂。隆科不无得意地说,“在通过滑轮时,它就会变成这样。”

梵比鸠对他露得这一手感到十分意外,同时,在看到药水的实际效果时,他也终于安心了,不像刚才在外头望风时的那样焦虑了。

隆科选择在绳索的后段做手脚,他向梵比鸠解释说——这样的话,使用者只有在靠近城墙下端,贴近河面的时候才会有坠落的风险。如此一来,即使发生意外,也能保证安全。

事实上,隆科对他还隐瞒了一些事,因为还有另一种版本的解释——伊芙实在是太轻了,他怕他们做的手脚不起效果,但如果能加上绳子本身的重量,那就大差不差了。

隆科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而且他个人觉得,伊芙不像是那种愿意老老实实坐着的人。他在同梵比鸠的对话中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梵比鸠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动了手脚的这段绳子必然只会坑到迪更。

当天,的确如隆科所说,迪更与伊芙处于同一组,隆科在此之前曾将迪更指认给梵比鸠看过,所以他当时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梵比鸠把动过手脚的安全用品发给了他们,心中不禁忐忑不安,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里的绳子,唯恐被对方看出问题。

负责人在巡视的时候,梵比鸠看到迪更和伊芙在一旁争论着什么,他们并未来得及检查身旁的绳子,所以更不可能发现问题。梵比鸠刚刚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伊芙正在往身上套安全捆带,他吓了一跳,甚至想也没想就要上前阻止——他想劝阻伊芙,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这看似无赖的举动,反而惹急了伊芙身边的迪更。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伊芙说出真相,但他最后还是退缩了。梵比鸠被迪更赶走之后,便去找了隆科,想问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没关系,咱们按原计划来。”隆科对他说。

“那要是绳子断了怎么办?”

“一会儿我下去的时候,会留意一下她那边,如果真出状况了,我也能在第一时间过去帮忙。”

“你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状况?但你却没对我说。”梵比鸠小声质问他。

“当然不是。”隆科说,“这件事咱们留到以后再说——你最好先别声张,就算你现在坦白,那最后肯定也不能善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

“要是伊芙出了什么意外……”

“那也和你没关系。”隆科打断了他,“你在这里,谁都知道你是执政官的儿子,别让圣丰岳的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如果伊芙出了事,那也只是一场意外——别忘了,她在北方还打败过一名魔女,可别把她想得那么弱。”

“如果事后查到咱们头上,那怎么办?”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隆科笑了一声,“只要不是被当众揭发,凭你父亲的身份,这件事自然是有回旋余地的。所以待会装得像点,可别被人看出来了,要不然丢脸的可不止咱们两个。”

当时梵比鸠头脑一热,跟着隆科做了这样的蠢事,现在终于知道后悔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他刚要离开,却又被隆科拉住了胳膊。

“你哪也别去,尤其是河那边。”隆科说,“伊芙那边我会看好,别做那些让人生疑的事。”

梵比鸠心有不甘,却只能听从隆科的建议。

后来,当伊芙落水的时候,墙上墙下都乱成了一团,梵比鸠听到周围人的呼喊,更是紧张到两腿打颤,心里慌乱到了极点。

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做坏事,心里难受至极,以至于后来赶到河对岸时,大脑已经空白一片,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伊芙听完隆科的叙述后,不禁产生了一些好奇:“隆科,如果那天掉进河里的人是迪更,你会跳下去救人吗?”

“必要时会的。”隆科回答说,“就像我后来说的那样,有需要帮助的人,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你会去救你准备害的人。”

“害人不是目的。”

“那你做这种事的目的是什么?损人不利己?”

“害得你病了那么多天,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隆科只犹豫了一瞬,便打算向伊芙实话实说:“我知道,你和迪更其实只是朋友关系,有些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你本着对那天晚上说过的话负责……其实这件事大部分人也都知道。”

“说你自己,别跑题。”

“我觉得,如果你现在不打算选择迪更,那么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梵比鸠家境好,头脑也很聪明,从当时的座谈会上就能看出来——但他还是年轻,缺乏阅历,只要别人一指使,就会做出蠢事。”

“你是觉得他威胁到你了?”

“对,如果说——你对迪更是照顾,那对梵比鸠来说,就是爱护了。”

“我有吗?”伊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照顾梵比鸠。

“很多次,正是因为你自己没有留意,所以我才觉得这事很重要。”隆科说,“在座谈会上有过,在订婚宴的时候也是——你那时总是盯着他,怕他被人利用。这次也是,泰特罗格想要彻查这件事,结果却被你给拦下来了。”说到这里,隆科停顿了一下,“难道说……你那时就猜到这件事和他有关了?”

“他那天的表现一直就很反常,还有你也是。”

“是……是吗。”听到她的回答,隆科显得有些意外。

“你以前就总是撺掇梵比鸠,煽动他和你一起对付迪更,但其实你的目标不是别人,如果他能做出这种事,背后肯定少不了你。”

“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隆科看着她的眼睛,“梵比鸠一定会是我以后的对手——不为别的,因为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伊芙笑了起来,“我以前也有过怀疑,但你现在说这话,我一点也不信,你做事目的性很强,只要是能利用的事物你都会利用。”

“确实是这样,但我也没说谎,我的确喜欢你。”

“但肯定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要不然你也不会让我掉进河里。”伊芙笑着摇了摇头。

隆科对此不置可否。他转而又问:“怎么样?咱们说了这么多,你有考虑过让我加入吗?”

“我其实不太想让你加入,但现在我这边又实在是缺人。”伊芙说。

“你放心,让我加入……你肯定不会后悔。”

就这样,隆科也加入了队伍,成为伊芙在这场竞争中的一位支援者和谋士。

如今还差一位“武将”,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洛提兰便给她推荐了一个人——赫兹克·肃德。赫兹克是一位新晋骑士,虽然同伊芙一样,他的证件上也挂着见习的头衔,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他于前年从训练所毕业,是圣丰岳重点培养的对象。洛提兰和伊芙谈起赫兹克时,说他有一副天生的骑士面相——温和有礼、坚毅认真。东部城有一位著名的画家,曾经被准予深入圣丰岳的骑士圈子里取材,他给赫兹克画过一幅全身肖像,后来这幅画作在东部城的展出中备受好评,不仅如此,这幅画甚至还登过当地报纸的头版。当时,人们还都在猜测,这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是否真的确有其人。

在实验室,赫兹克与巴替娜曾单独较量过几场,他接触模拟作战也只有两三年,结果两人的实力却不相上下。

看到这样的结果,伊芙心里也终于踏实了下来——有这样两位熟手在,就算最后输了,至少也不会输得糊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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