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轻拍着裙身，如水的秀眉微微皱起。
“为什么要让圣龙大人离开？”
原本坚定的步伐愈发迟缓下来，洛德偏过头，不想在下属面前露出内心的怯弱。
“这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将他变为她，囚禁，强迫，就如同戏弄宠物那般。
洛德心中存在着这样的暴戾。
但从那卑微的土壤内钻出的爱之花终究是短暂的。
而这个道理，她直到那个晚上才真正明白。
当她按住心爱之人的臂膀，看着克雷眸子内的惊恐的时候。
她就后悔了。
迟早有一天，那层浅薄的爱包装起来的碎片会被她锋利的偏执再度刺穿散落。
她开始怀疑自己，思考起该如何挽回。
和自己掐架并不好受，但庆幸的是，至少现在她还未被那颗空虚的心支配。
所以，她交出了那枚戒指，安排小鹿给她送餐，帮助她逃离自己。
趁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趁她还对自己留有好感的时候。
让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算是自己做错事的惩罚吧。
洛德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但这还不够。
她明白克雷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
在那个火堆旁，克雷第一次谈起自己的往事时，那副彷徨的模样一直刻在洛德心内。
既然她帮助自己登上圣女之位，洛德自然也想帮她做一点事。
那就帮她摆脱那副世代相传的锁铐吧。
“这才是，我的最后一次任性。”
她喃喃着，压下心中思绪，随即潇洒地冲着小鹿招招手。
“我们走。”
“殿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今天是好奇宝宝吗？”
小鹿却不理会，自顾自地说出了疑惑。
“既然要放她离开，又何必要封住她的力量，费尽心思设下这场剧呢？”
小手不经意间拂过路旁的杂草，惊起四散的水花。
洛德就这么沉默良久，直到二人隐约看得山下的马车时，才淡淡地开了口。
“这是我的抉择，和她无关。”
全身而退的她一定会返回龙宫，接受族内的责罚。
这可不是她所希冀的未来。
反正自己是圣女，就让我来吧。
就像当年你为我扫清障碍那般。
指责也好，压力也罢。
都由我来彻底粉碎。
少女的目光再度锋锐起来，轻提裙摆，踏上马车的阶梯。
“我还有...”
身后的女孩再度伸出手。
“闭嘴，上车。”
——————
克雷飞出圣城，便一路沿着边境直飞。
直到看见辽阔的海岸线后，她才松了口气，转变方向，朝着前线飞去。
白龙国内的教义并非铁板一块，譬如在这沿海，人们大多信仰海中的神龙。
一些城市也宣扬无教义，不愿受教控制。
克雷依照着旧时的记忆，尽量躲避开那些信仰白龙教的地域。
指不定哪里就有她的眼线。
魔力枯竭就躲进山林，吃点果子，待到重新恢复精力后，她便再度启程。
就这么风餐露宿的飞行了几个小时，直到隐约能看见那座熟悉的山，以及后面的荒芜战场时，克雷才疲倦地停了下来。
沿着旧时留下的痕迹一路前行，在一片松木林后，瀑布雾旁，她再度找到了那个地方。
扯开繁密的爬山虎，克雷沉默着，走进了那个黝黑的山洞。
这是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层层叠叠的石灰岩将灌进来的湿气尽数遮挡下来，雾气便这么凝结起来，汇成一条溪流，在前方侵蚀出一个大洞来。
克雷的眼中久违地泛起怀恋的思潮。
那时，她就这么疲软地倚在那块钟乳石旁，浑身是伤地看着自己。
克雷挠挠头，尝试着将心中的那个娇柔的小女孩形象同如今的洛德融合在一起。
相似，但却隐隐有些不同。
至少她今早离开时那洒脱的神情，是自己从未所见的。
克雷也说不明白这个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这种事，只能让时间来评判了。
她就这么躺下，枕着冰冷的石块，明灿的思绪渐渐模糊起来。
心中根本没有感受到逃离她之后的喜悦。
不过先不管这么多了，暂且睡一觉吧。
心神合拢，汹涌的困意让她的身子疲软起来。
勉强伸手在门口设下一个魔力机关，克雷侧过头，就这么沉沉睡去。
——————
当镌刻着白色鳞龙的马车绕过山路来到宫门前时，眼前的场景即使是心里有所准备的洛德，也不由自主地感到震撼。
密密麻麻的龙头从山林里伸了出来，一双双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就这么聚焦于女孩身上。
同竖瞳对视并不是一件享受的事，人类基因内从远古传承下来的紧张感会让目光不自觉的偏移开。
这是她玩的小把戏吗？
洛德歪歪头，看着高空中齐刷刷的龙头和大眼睛。
她陪了克雷五年，对于这种目光已经能直接无视了。
倒是小鹿……
洛德有些担忧地转过头去，却见小鹿只是平静地掀开车帘，站在自己身旁。
还冲着自己疑惑地歪歪头。
好吧……
洛德皱了皱小鼻子，脸上却绽开一抹笑意。
小鹿平淡的反应稍微缓解了她心里的紧张情绪。
“我们走吧。”
洛德带着浅浅的笑，收拢裙尾，踏上了龙宫的台阶。
等到离大门还剩几阶时，洛德这才发现硕大的门下站着一位老人。
“圣女殿下，暂且止步。”
他佝偻着身子，杵了杵自己的黄木拐，也不抬头去看来人，语气淡漠。
小鹿面无表情地从洛德身后站出来，正准备上前，却被洛德一把拦下。
洛德柳眉攒起。
她认识这位老人。
就在几天前的就职大典上，他曾代表龙宫向自己躬身行礼。
“白龙圣女洛德，想同王女一谈。”
她双腿交叉，优雅地提起裙角。
“不知圣女可否先与老朽相谈？”
年迈的脸上挤出那抹刻意的笑，将一排排皱纹扯的老长，如同凋零的秋菊。
“您也是王族人士？”
洛德也配合着假笑起来，有些天真地发问道。
“难不成，您可以带拖王女决策？”
话至末尾，她已然冰冷初显。
滚蛋。
洛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白色的鬓角散开，老者阴沉下来，飞舞的白丝将他衬得如同孤魂野鬼。
“不敢，圣女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