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几内亚木尼河地区,是赤道几内亚在陆地上的部分。西接太平洋,北邻喀麦隆,虽然从地理位置来看还算是滨海国家,但是贸易长期不发达。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的前夕发现了石油,但是内部国民依然很贫困。

随着石油经济的崩溃,赤道几内亚本身的经济也快速瓦解,许多地方荒无人烟。

在炎热的非洲中部,潮湿的空气和暴晒的阳光让这里显得毫无生气。

中部的小城市Masa附近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荒漠。虽然每年都会有不错的降水量,但是贫瘠的土地依然让这里寸草不生。生活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贫民,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甚至没有钱看医生。

生老病死完全都是天做主,人的意志在这里显得无比渺小。

垃圾堆积,蚊虫肆虐,这里已经完全成为了病菌的温床。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但是咽下的食物、喝下的水里面都混杂着各种各样的病原体。在这里,没有人讲卫生,也根本没有讲卫生的条件。人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也许白天还健康无比的人,晚上就会因为突发疾病而死去。干枯的荒漠没有埋骨的地方,只能看着熟悉的人被蛆虫啃食。

这里是死了的人间,是活着的地狱。

就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在某个小村庄里——

“咔哒”。

厚重的木头箱子被放置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原来堆积在上面的灰尘受到震动,争先恐后地在空中飞舞。搬箱子的人伸手一挥,将扑面而来的灰尘冲散。

男人蹲下身,吹了吹残留下来的灰尘。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上下有一种成熟而稳重的感觉。黑色的头发桀骜不羁地散着,坚硬的发梢指向不同的地方,仿佛会刺出去一样。他的皮肤并不白皙,偏黄,是亚裔,在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黑发下的面容如同古时的雕塑一般,明朗,清晰而又刻着岁月的痕迹,就仿佛时间用雕刻刀一笔一笔刻出来的。他的眼眸是黑色的,但是很亮,星瞳在暗中仿佛可以映射出光亮。

男人的右眼下面有一条伤疤,从耳际到鼻梁。半认真半冷漠的眼神游离在被搁置许久的箱子上,仿佛盯着羊皮古卷的犹豫诗人一样。他嘴角有一根没有点的烟,手中也没有拿火机,看起来不打算抽烟。亚麻布的斗篷拖在地上,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腰带。大概是年纪的问题,他的身上没有一种少年的青春活力,而相反,有一种深邃的成熟。

他把嘴中的烟拿下,放回到上衣的口袋里,然后伸手打开了箱子。映入眼帘的是泛黄了的纱布和几把生着绣的铁刀,还有三四支里面生着绿色苔藓的注射器。男人看了一眼这里面的东西,皱了皱眉。

“这些就是全部了么?”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浑身一颤。他瘦的皮包骨头,浑身似乎没有一点肉,不过骨头架子非常宽,感觉就像是柳条撑起来的一样。这个男人大概五十多岁,是地道的黑种人,因为长期缺乏营养,皮肤如同干裂的黑炭一样,两只眼睛血红,眼角还留着黄色的粘液。

“是……很久都不用了。”

男人的话带着很重的口音,加上本身嗓子就不好,说起话来让人很难理解。

起先打开箱子的男子从里面拿起那一卷泛黄的纱布,熟练地扯开,连续滚了好几圈,露出里面白色的芯。男人从腰际摸出匕首,一把割断了纱布。

立在一旁的黑人大叔忍不住凑过来,操着不熟练的美式英语问道:

“老天……我家的孩子还有救吗?那孩子还没满四岁,是我的第五个孩子,第二个男孩……请您务必想办法救救他,家里以后还指着他垦荒,我已经快老了……王先生?”

男人把纱布握在手里,咔哒一声合死了箱子。

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又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黑人大叔窘迫地摸着身上,但是找不到可以取火的东西。这种小地方,甚至连打火机都是稀罕玩意儿。

黑人大叔又凑了上来:

“我知道三番五次麻烦您,过意不去,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王城先生?”

被称作王城的男人伸手捻了捻嘴中的烟。

然后,他把纱布放到了兜里。

“我留在这里两个月了,和大家也都有感情了。我们东方人和你们一样,讲究一个友情,这事情我不能不管,但是话要说在前面,这么简陋的设备,能做的事情很少。要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王城没有说下去。

黑人大叔如获至宝,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腕。

“……拜托您了。主会保佑他的。”

王城没有把烟放回去,从腰间摸出匕首就走进了昏暗的屋内。腐朽的木门打开的同时,空气就像是几年没有流通过一样。剩饭菜的味道、便溺的味道、还有一种隐约溃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光是靠近就让人不想再前进。

没有流通的空气中不用看也知道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病菌,王城扯起斗篷自带的围脖,一直让软绵绵的羊毛完全盖住嘴和鼻子。即便如此,一种恶臭还是钻入肺中。但是王城却似乎什么也闻不到一样,径自走到床前。木窗的缝隙中依稀透出几线阳光。床上的人完全蒙在灰色的被子里,棉花从破旧的被子里面疯狂地钻出来,露着一线线棉絮。被子上有层层血迹,床单上有一圈圈的黄色粘液,也不知道是脓水还是什么。

被子中露出一双脚,本来黑色的皮肤硬是被肿胀的肉撑成了紫红色。小脚不大,能看出里面的人还很小,但是浮肿地却似乎已经坏死了一样。王城按了按那双脚,脚踝硬邦邦的,仿佛要爆开一样。

黑人大叔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幕,王城瞥了他一眼。中年男人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明明天气还没有太热,整个人却像是沐浴在热带雨林的暴风雨中一样打着摆子。作为亲生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而无能为力,心情可想而知。

男人发觉王城在看他,小心翼翼地迎上王城的目光。

看到男人胆小的目光,王城收回了视线。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这么晚了才来找自己,为什么不能保证卫生整洁,为什么要封闭整个屋子,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这里的人都很迷信,信仰天主教还算是好的,各种巫师秘方如同雪花一样飘在四方。只要大概想想,就知道有人对眼前的男人说过诸如“关好屋子不要让外人出入,鬼怪自会离开”之类荒唐的话。

这个时候,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被子蠕动了一下,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咳嗽声沙哑而破碎,显然在咯血。

王城瞥了一眼男人,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等着。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的场面都不想让为人父母的人看到。男人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赶忙退了出去,一边小声祈祷着,一边关上了门。

留在屋里王城第一件事是把木窗打开,空气又有了短暂的流通。然后用手剥开被子,但被子却粘连在一起,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王城轻轻张开口,叼在嘴中的烟自然垂下,他少做思考,从腰间拔出了匕首,一刀划开了被子。

就像是剖开一个茧子一样,在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的时候,王城的眼神冷了下来。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在里面的已经不能叫人了,就像是一个黑乎乎的蛹一样。明明看起来并不大的孩子全身浮肿,红色的肉和黑色的血管就在眼前撑得鼓鼓的。细细的脖子上面,小男孩的头顶已经没有多少头发,与赤红的身体不同,男孩的脸上毫无血色。

男孩张着嘴,小声地吐息声,王城伸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全身滚烫。

王城慢慢把口中的烟取下来,放回了兜里。他只是衔着烟而已,似乎并不会抽烟,或者说没有心情抽烟。成熟的男性取烟的动作有一种特别的优雅感。

但是下一刻,王城反握了手中的匕首,一刀划在男孩的腿上。男孩反射一样地缩了缩腿,但是还没等他撤回腿,左腿上就已经有七八道划痕了。王城出手的速度根本无法察觉,刀尖变换着方向,肿胀的皮肤如同鼓鼓的气球,被划破的时候流出大量紫黑色的血。

眨眼间,两条腿就流出大量黑色的血。王城换成正手握刀,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飞速地刺在两肩和肋下的穴位上。刀尖没入的同时迅速拔出,学沫飞溅,不少鲜血喷在王城的斗篷内侧。

自始至终,王城的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

他的眼神说不上怜悯,也没有一点同情的意味。他只是在执行而已,做着这个操作。

精准,有力,快速。

男孩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痛苦在他的神经上震颤着,他的双腿乱踢,尽着最大的力气挣扎着。但是王城的刀法太快了,根本没有办法躲避。手挥过的地方几道创口一同开始淌血,黑红的血染满了床单。

外面轻轻传来了抓门声,黑人大叔也在外面痛苦地流着汗。

终于,男孩彻底失去了哭号的力气,昏睡了过去。王城的周围全是血,床单上,地上,黑色的血液肆意流淌着,粘稠的如同化不开的硬疣。但是与此同时,男孩就像是破了的皮球一样渐渐恢复成正常的体型。

门开了。

王城一脚踏出去,看了一眼被汗水湿透了衣衫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也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旅人,不是什么医生。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男人嘴唇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城叹了口气,摸出烟叼在嘴上。

“阿卡沙那小鬼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顺手擦了一下脸上细微的汗水,才发现侧颜上溅着一道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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