姈奴闻言,樱唇一撅,于冶丽妩媚中露出几分娇俏,蓝田的心弦仿佛被她的纤纤玉指撩拨着,意乱(情)迷。
“师傅为何如此谦逊,别因那些大绣庄的名头减损志气,你的技艺比起彩凰绣庄的镇店之宝,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姈奴让丫环拿来画轴,将画卷在桌上展开:“这是我绘制的龙腾祥云和百鸟朝凤,请师傅依着图样刺绣。”
蓝田早已为姈奴的美貌所倾倒,看了画卷后,更是被她的才情所折服,回过神后忙深深点头:“姑娘放心,我定潜心竭力,不枉姑娘这精湛的画技。”
此后,蓝田每日都去城北的宅院,为姈奴缝制嫁衣喜服。姈奴特意给他布置了一间静谧的房屋,推开扇窗,便可看到香薰草暖的后花园,她在那抚琴作画、赏花散心,一举一止,皆成风景。
有时候,还看到她和袁家少爷花前对饮、月下共语的恩爱情景。他心里不由感慨叹息,此等如花美眷,却被世俗所伤,只能躲在方寸角落里相守,不能正名。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可我除了绣艺,什么都给不了你。只盼早些为你绣成嫁衣,做世间最美的新嫁娘。
然而,半个月后,姈奴忽然来到他房里,美玉般无瑕的脸庞上,泪痕斑斑。她看着快完工的瑰艳嫁衣,美眸倏然一痛,玲珑身姿宛若被折断的花枝,颓然跌坐在地:“为何这样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姈奴姑娘,不知出了何事?”蓝田心疼不已:“我若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
于是,蓝田被袁府的家丁引着,进入内院,去见那个辱蔑姈奴尊严和爱情的女子。
“百花梦蝶瑰彩卷,是袁家传了几代的梦,蓝师傅若不相助,她是断不可能成功的。”
“可是,绣花引群蝶,这殊绝的技艺,我也没什么把握、”
“蓝公子!还望你为姈奴试一试,好么?”姈奴泪光冰莹的双眸、柔媚的央求,即便再多烦难,他亦随之点头。
蓝田心之所想皆是姈奴,见到袁少夫人时,耳边仍萦绕着她的啜泣与央求,不由皱起眉头。
“少夫人,这是如今城中最有名气的绣工,蓝师傅。”家丁介绍道。
蓝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面色不对,担心会露出破绽,妒妇的窥探本事素来犀利,对此他甚为了解,连忙一改神色,敬重地抬头。
谁知,女子根本就没朝他看,而是低头理着绣架上的数十色丝线。
“少夫人、”
“我知道了,你去吧。”女子的声音清浅低迷,似山谷间快要流尽的泉水,幽咽泉流冰下难。
蓝田静默着等她开口,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自己对她固然带着成见,而她,对自己似乎也并无好感,清瘦的身体一直侧对着他。
“你的技艺是在锦鸾绣庄所学?”
“是的,少夫人别看我们绣庄名号不够响亮,其实我们、”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子摇摇头,轻叹了口气:“你用锦鸾绣庄教的技艺,为我们彩凰绣庄效力,这样……好吗?”
蓝田愣了愣,原来她顾虑的是这一层,或许撇开情事,她是讲理且知礼的人。
“我最初的技艺确实是绣庄师父所教,但这几年的刺绣针法,皆是我自己所创,师父说我随时都可以出师,因此您不用担心。”
女子微微颔首,却依旧若有所思:“可是绣成之后,对你的声名会减损吧,少爷将你介绍过来,是顾不上我们绣庄的声誉了,你呢,也不怕陷入忘恩负义的流言吗?”
“少夫人不必多虑,绣品以你之名便是,我不过是个帮手,难道还要求像名家作画那样题上落款不成。”蓝田斟酌片刻,便即刻答道。此前他还真没思量过这些,姈奴宛若他平淡生命中蓦然出现的一道虹光,绮丽绚烂间,他已忘却所有世俗烦忧。
为了那道虹光能永远绚丽,他愿意在平凡寡淡的日子里继续,只要能偶尔看到她的如花笑颜,足矣。
“这怎么行呢?不属于我的,我不能要。”女子摇头回绝,打断了蓝田的思绪。
“无妨的,还请你千万别介意,因为、我也是有所图……”蓝田着急起来,生怕女子不答应。细想之下,百花梦蝶图会不会是她的计策,让姈奴陷入漫无尽头的等待?
女子似感受到蓝田的痴情,苦笑道:“为何都这么傻,不过最傻的、还是我……”
她摇摇手,示意不想再听蓝田解释:“方才家丁说你叫、”
“在下蓝田。”
“蓝田,既是如此,那就开始吧。”女子转过身,郑重地同他点了个头,像朋友间的合作、高手间的过招。
蓝田有些愕然,他从未被这样对待过,是低贱的手艺师傅,难得获有的尊重。
他赶忙回礼,抬头后才正视她的脸,目光不由停了一停。
她比自己预想的更年轻,也更美丽,眉梢眼角皆不见嫉怨之色,而是一种黯然的哀愁,紧颦的黛眉下,深潭般的眼眸旋着漩涡,望得久了,只怕会对她的情愫感同身受。
蓝田将目光收了回来,自己已被虹光所迷,没有心绪去看那潭水中的暗影。但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她不是被折在瓶中的花枝,静待凋谢;也不是被绣在屏风上的花案,身不由己;而是被遗忘的鬓边花朵,忧伤失落中,仍摇曳着温柔轻暖的情意。
*
蓝田揉了揉眉心,几十色的丝线在眼前纠缠缭绕,他急需一片素净的云。
女子一袭水色丝裙,临窗而坐,为了方便刺绣,她髻间腕上皆无半点佩饰,墨发用手绢挽着,露出下弦月般的清瘦侧颜。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朵鬓边花散发着幽幽残香,再相处下去,自己只怕会愈加同情她……他深呼了口气,急忙打消念头,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这世间因怨生恨的故事太多,而这女子的所作所为,又十分矛盾。
她不愿让袁少爷娶姈奴,便许了个难以实现的承诺,为难他们。可现下,她又分明在为这个承诺努力,孜孜不倦、心无旁骛。
“怎么,你有什么心事吗?”日色西沉,她放下手中的绣花针,**酸疼的手指。若说她身上有什么色彩,便是那常年执针的指尖上,点点朱砂红痕。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