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下午,珀伊特迫不及待地从城市布局图上找到下水道入口冲了出去之后。艾玛诺斯只好和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维尔特斯面面相觑。

“.....联邦人都喜欢这样?”男人明显有些回不过神来,到头来愣愣地说了句蠢话。

“我得谴责您对联邦人的刻板印象....可能只有他是。”

武僧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里的资料上,尽是一些帮不到忙的东西,比如这座城市的历史之类的。“建立于第二纪元,是诺斯利达王国的主要城市之一”,这些东西可帮不了她找到那些潜伏起来的危险分子。

【你仍往此处来了。】

蓦地,艾玛诺斯听见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声音,她曾在因赛克特的地牢中所听闻过的,名叫伊曼昂斯的女性发出的声音。猛地抬头望去,她发现自己左边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全身烧伤的男人,而是穿着防尘大衣与马裤的年轻女性。

又是幻觉。只有这么解释,她才能克制住朝对方脸上轰上一拳的冲动——因为自己的举动很有可能把真正坐在那里的人的五官打凹。艾玛诺斯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种敌意与抵触就是来得如此地莫名其妙,就好像她在呼吸之时就已经将它带入了血液之中。

“.....你他妈到底是谁?”她没有压低声音就问道,却发现应当仍身处真实世界的维尔特斯没有任何反应:按照自己的设想,这种举动应该会让他也意识到不对劲才对。

【这从未是幻觉,同族的倒影。】伊曼昂斯那如同一潭死水的深蓝双眼里掺上了不加掩饰的轻蔑,【这便是真实,另一重真实。多重镜像之中的一个,最荒芜的,只有你我二者的真实。】

轰!!!

也就是说我可以痛殴她了。艾玛诺斯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这个想法化作现实,可快速挥出的直拳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单手停了下来,如果不是相撞时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或许连她自己都会认为这不过是朋友之间不带任何力道的玩笑动作而已。

【喀拉】

又是一声脆响,疼痛自拳至小臂再至全身蔓延,让她控制不住地弯下腰来试图缓解:就只是一瞬间而已,对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地,用单纯的握力粉碎了自己的骨骼。

【以暴力为前提的交涉....你们的方式还是令我不齿。】伊曼昂斯一甩手,将对方瘫软的胳膊随意地扔下。【你从未知晓这些事情,对吗?他没来得及告诉你....不,他们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倒影,赤红角斗士克拉范特的倒影。】

“我受够你的谜语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在此地。】那一瞬间,艾玛诺斯看见对方那深蓝色的双眼开始变化,她的瞳孔开始收缩,逐渐化作了蜥蜴一般的形状....或者说,龙一样的形状。

【我就在此处,此时此刻,于这渺小的城市之中。】

她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即使那已经不是自己所习惯使用的联邦语或任何一个地区的语言。在对方口中吐出的,是充斥着许多硬辅音与齿擦音,极其刺耳难听却又包含着某种未知的力量感的语言:龙语。

【去追寻我的踪迹,去寻找我的影子。倒影。】

伊曼昂斯的脸开始融化,然后是整个身体,融化成一团泥浆消失在虚空之中。武僧看见这狭小的房间被挤破,木屑与铁钉如暴雨一般自她头上掉落,而沐浴在耀光之下的————

是龙。

惨白的鳞片覆盖着如山的庞大身躯,却没有反射照在其上的光,反而如一个无底洞将它们吞噬,一双巨大的,如蝙蝠一般的双翼贴在身上,仅仅是首尾处出现的骨刺都有攻城弩箭般大小,若是完整展开便可让一整座城市处于黑暗之中。巨型蜥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展露出来,紧闭双眼的失落龙种此时此刻就站立在艾玛诺斯的面前,只要将脖子伸长些许就能够咬掉她整个身子。

【去寻找我,倒影。我将予你终结,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的可能。我将给予你,给予赤红角斗士那无法安息的灵魂终结。】

对方没有张开那张巨口,但话语却依然传入了她的耳朵。即使是一听就不可能实现的威胁与无理要求,但艾玛诺斯的第一想法却是“如你所愿”。龙语具有力量,她头一次理解了那个被遗忘的人对她所说的词句。

【去寻找我,我与此地等候,终结即将到来。】

最终,那双眼睁开了。

没有眼白,那双眼中被瞳孔所占据,几十个黑色的,褐色的,蓝色的瞳孔占据了那用来视物的全部空间,甚至有一些如套娃一样嵌套在其它的瞳孔之中。艾玛诺斯想要尖叫,想要哀嚎,但却因纯粹的恐惧而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你的灵魂将指引你,龙的魂将指引你,将你带至我的面前。】

随即,世界破碎了。远方的城堡,原野,在艾玛诺斯脚下的无人街道,还有天空,地面,所有事物都化作了碎片,随即消散于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久违地感知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自己的一切再度返归。

“!”

“啊....艾玛诺斯女士,我只是觉得您确实应该休息,就没有叫醒您.....”

当艾玛诺斯重新取回意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依然在教堂中,那间被临时征用的房间里,旁边是长相可怖的畸形男人。她转头问道:“我...睡了?我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

维尔特斯不确定地回答道。

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一个无稽的梦。就当她如此去解释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之时,心脏却猛跳了一下。

她在这里。

一个念头,一个结论突然出现在她的思考之中,无情地击碎了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在哪里?

艾玛诺斯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在等候,在逼迫着她往那里去。

“失陪一下,我会照常参加巡逻的!”

无法忍耐,不应该忍耐。没有任何的进一步思考,武僧在那时被比本能更加原始的某物驱使着冲出了房间,冲出了教堂,一直来到宵禁尚未开始的街道上。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她必须现在,立刻地找寻到——即使那有可能是自己的终结。

于是,她便没有看到维尔特斯在她走之后开始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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